第07版:沙颍文艺
 
 
 
2008年10月2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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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来了
董素芝

  心灵建造了天国也建造了地狱。  

  ——弥尔顿

  不知经历多少时光的轮回,郁郁的我和阳光相拥了。我像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蜗居在家中的顶层阁楼,守在三楼的天井院,观日落日出,瞰万家灯火,睡意朦胧看拂晓,望晨雾点点散尽,让阴郁多年的我在阳光下一天天曝光。

  无处不在的阳光让我想起《狮子王》里那句豪迈的话:“辛巴!看,所有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是我们的疆土。”哦,太阳,太阳,你这伟大的火神,我真的拥有你了吗?坦白地说,我是个阴郁的人,从小就是。何必讳言呢?阴郁就是阴冷阴暗就是特不阳光就是害怕光明,总是苦大仇深的我平生最仰慕的是那些特阳光的人,记得最深的一句话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是多么少啊”。

  这三楼的天井院是我父亲的世界,这里,花木与野草并生、阳光和垃圾并存。盖房时,古稀之年的父亲把他多年的古建筑知识和一生的智慧连同他惦记的旧房料:小青瓦、梁头、椽子全派上了用场。于是,这个旧料组合的世界古典又现代:东、西、北三面一道脊相贯,中间是天井院。周遭的夸耀给父亲的晚年带来了不少自豪和满足。父亲守着舍不得丢弃的家什不遗余力地种花养鸟,直到三楼成为葱郁的花草世界。害怕上楼的老妈找不到父亲时总恨恨地说:不知你爸怎么那么喜欢那个三楼!当然,我们还知道,父亲从不孤单,陪伴他的还有一窝一窝的民间灵物——老鼠。

  这年秋天,闽南归来的我被无处不在的时空压迫着、压迫着,张扬内心的渴望让我走向清幽的三楼,还因为用了十年的电脑两个月前也放在这里了,总感到那里有个老友在静静地等我。一个晚上,女儿早睡了,我一个人坐在窗前,繁星点点的神秘夜空,让我似乎看到了无限远处的世界,我的心动了。

  我空前勤劳地在三楼忙活,清除积攒多年的垃圾,一点一点抖落三楼的污垢,让父亲珍藏的发霉的家什在阳光下曝光……从弥漫着尘埃的房间里冲出来,那种洗涤污浊把一切大白于天下的畅快让我很过瘾。小女儿则兴味盎然地在姥爷的家什中探囊取物,像阿里巴巴意外发现了宝库。

  站在东厢房的水泥地面上,屋顶是残缺的漏泥红瓦、长短不齐的椽子,中间是方正的桐木横梁。靠窗的桌子上是大大的熊猫录音机和一堆磁带,西北角的书架上放着数理化自学丛书、世界语初级教程、速成日语及新中国文物法规选编和报纸编辑学等我年轻时的“古董”。我一点一点把它们梳理完,然后,把《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与鲁迅相遇》、《从卡夫卡到昆德拉》、《无毒一身轻》、《健康生活新开始》等书一摞一摞摆上书架,在扫描书架的一刹那,我一下子看到了交错的时空,关于时光的历史和承载我生命的根。

  我被这意外的交错震撼了。我知道,这里安卧着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和一个人的心灵史。

  阳光从两米高的窗口倾泻进来,照在这个旧的世界里,告诉我这是一个温暖的所在。我知道,这是一个颠覆的世界,二十多年前,我就是坐在这张书桌前,靠着懵懂的内在张力向世界冲刺。那时的我是新生代,怀揣着“榜上无名,脚下有路”的悲壮和对未知世界的迷茫,终日读书习字交友,在唐诗宋词汉文章里打转,在完成了印刷工、文物管理员、编辑、新闻干事等职业的转变后,如今的我又回到了这张书桌前,此时的我只想收回我放飞的心。

  像多年的流浪儿找到了家,我满足地忙活于这个阁楼里,感到一种生命之火的复燃。我把十年前喜爱的字画和扔在角落里的画框找出来,放上阁楼,把一串串金黄色的吊瓜挂在房间。小女儿也不甘示弱,把她刚投师学艺的画一古脑搬出来,慷慨地说:“妈妈,全贴上!”我扒出做有志青年时习练的发黄的碑帖,找出被女儿画秃的毛笔,放上老磁带,当赵传深沉激昂的“当世界遗忘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过”传来时,沉醉在这个世界里的我,已把世界遗忘。

  我还是我,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我知道,这是适合我忏悔的地方。只有守财奴的我才把这些废旧的东西当珍品放这么久。记得和朋友闲侃,讥讽朋友是败家子,什么都一古脑儿扔掉。然后嘲笑自己是守财奴,什么“古董”都扔不掉。朋友却调皮地说:“世界因我而改变,因你而有文化。”

  朋友的机敏、逗趣让我哈哈大笑。其实,我一点也没有朋友所说的雅趣,只是特没志向而已。像所有小农经济的中国人一样,在温饱里“打烊”从来就是我物质追求的制高点,从没为此有过羞愧感。二十年前,我和朋友走在郑州亚细亚灯火辉煌的商业街前,朋友笑问我有何感想?我摇摇头,我真的没什么想法,只知道这个世界和我无关。而今,在深圳打拼多年的老同学得知我二十多年后仍在和她分手的地方,电话里笑我:“你怎么这么能坚守?”我说:“我只是胆子小,没有闯世界的勇气罢了。”然后又脱口而出:“外界的变化和我无关。”

  从初秋,我一直穿梭于爬满青藤的三楼,把葡萄架看成干枯,把凌霄花瞅得落叶缤纷,爬山虎从绿变红,想剪下串串红叶挂在木屋,不忍,知道它们也如我一样在阳光下活着,一样需要尊严。拾一枚枚叶片夹在书中,让生命永恒。当录音机里“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的老歌响起时,一朵朵圣洁的花开满我的心中,温暖涌满我的双眼。少年至今的我曾和不少朋友有过思想情感的历练,稚嫩中却不乏刀光剑影的锐气,我也一直拥有轰烈得如网恋的友情世界,在这个痛并快乐的世界里,我一直很投入、忘我地享受着这个世界的滋养。这种情感历程的回味,让我充满感恩。此时,面对朝阳与落日,面对雪霜和风雨,我知道了什么叫地老天荒,什么叫地久天长。我知道生命属于我,我能够尽我所能地像人一样活着,不必用猥琐应对世界。

  我的沉溺让朋友不放心,不是笑话我老了就是觉得我有心事。我不管这些,只体验新生的快乐。对我来说,在这种日子里慢慢老去,慢慢处理我与世界的关系,是我一生最幸福、最浪漫的事。

  春天,我嘱父亲把我钟爱的吊瓜籽种在三楼的天井院。这种小时候在房前屋后见到的金黄色吊瓜,历经无数个萧瑟寒冬仍让我温暖和无法忘怀。庆幸的是,成年的我又见到了它。像找到了多年来我一直钟情的朋友,我费尽心思把它们弄下来,希望它们长满我家的天井院。我想,有一天,当金黄色的吊瓜挂满阳光普照的院落时,那一定是我心中仰慕已久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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