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幸福街最熟悉不过了。因为除了学校,这里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任务是帮妈妈卖水果。我们的水果摊就摆在幸福街东头,这条街不繁华,甚至常被列为脏乱差整治的对象,但这里的生意还好,起码不像在长江路、光明路,虽说路很宽,楼很高,但一天到晚卖不了几个钱。
今儿是腊月二十九,昨天晚上电视里说今天要下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天还没亮,爸爸和工友们就去找老板讨要他们的工钱去了,为了尽快将家里的橘子卖完,我和妈妈也早早地起床,一人拉着一辆装满橘子的三轮车来到了幸福街。
半晌,雪如约而至。零星的雪花随着小雨飘落,行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快速前行,对面卖烤红薯的老人不停地将手放在火炉上,只有不知寒的小孩兴奋得又蹦又跳,发出阵阵欢叫声,我羡慕他们,他们不必为生意的好坏担心,不必为橘子要不要等到明年而焦急等待。
幸福街被白雪覆盖,有的商铺提前贴了红彤彤的春联。如果没有面前的那车橘子,我肯定会走进童话里的世界,和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今天的生意还算可以我看着和我隔不远的妈妈的车上橘子已经不多,妈妈在风雪中喊道:“橘子,橘子,便宜了……”
傍晚,雪还在下。耳边传来了阵阵鞭炮声,街上也不时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噢,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想到这儿,我看了看车上的橘子,注视着每位行人,恨不得将他们都拉过来买上几斤。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的面前。车前的雨刮器在雪中来回摆动,像跳着芭蕾。前车玻璃摇下一位戴着墨镜的叔叔问我:
“小姑娘,你这橘子还有多少?”
“还有20多斤吧!”
“来,全部给我。给你钱,你找吧!”墨镜叔叔递过来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墨镜叔叔掏钱的样子十分潇洒。虽说我爸爸也经常戴着和他差不多样式的墨镜,但爸爸绝没有他那神态。
“快点呀!”车内一个男孩喊了起来。男孩坐在墨镜男人旁边,显然是一对父子。他像从北极而来,穿得很厚,胖胖的脸蛋像红苹果。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脸我想与他比来一定是红紫两种颜色而我属于紫的颜色,而且,我的脸一到冬天就要生冻疮。男孩一声叫,我忽然转过神,人家要橘子呢,为什么想到爸爸的“低档墨镜”和我的“紫色冻脸”呢。
我火速地将所有橘子拾到袋子里,用电子秤称后,告诉墨镜叔叔:“26.5斤,0.67元一斤,17.75元钱,要你17元钱行了。”
按照爸爸的经验,我熟练地检测了钞票的真伪。确认无误后,掏出零钱,细心地找着余额。
看到我数钱的动作稍慢,男孩在车里嚷嚷起来:“快点快点,我要冻死了,关上玻璃。”
墨镜叔叔看了男孩一眼,将玻璃迅速关上。没有一丝缝隙,但能看出他们父子在说些什么。
找好钱后,我轻轻敲打车玻璃,车内又传来了父子的对话:
“比着卖橘子的小姑娘,你还不幸福?今天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难道要把超市搬回家?”
“晕,我哪幸福呀,王汉宇家的轿车比咱的还好呢,李小兵前几天刚和他爸从海南回来,张小冉的一双溜冰鞋两千多,这些我能比嘛!快点走吧!”
我将橘子和钱递给了墨镜叔叔。车屁股冒了一股烟,走了。
我愣在那里,心里合计着他们说的话。轿车?海南?溜冰鞋……这些新鲜事物仿佛在另一个星球,而我的生活里除了橘子,就是乡下的爷爷奶奶和身边的爸爸妈妈了。
我转过神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边收拾东西,边盘算着今天的生意。一天下来,我挣了36.7元钱。早上妈妈说,如果今天的橘子能早些卖完,同意我去买一盒雪花膏呢。
我幸福地想像着那奢侈的雪花膏抹在脸上肯定油油的、滑滑的,我的紫色冻脸会变得像大街上时尚阿姨的脸蛋一样白。
我激动极了,一口气跑到风雪中的妈妈身边,将所有的钱交给了妈妈。那一刻,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身边没有溜冰鞋,没有海南岛,没有小轿车。
雪越下越大,在幸福街,在雪花纷飞的傍晚,在若远若近的鞭炮声中,那白白的雪花飘到我嘴里,和着眼泪,甜甜的,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