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路过庆丰街口看到一位卖榆钱的农妇，她用竹篮盛满了一竹篮青青的榆钱，望着青嫩的榆钱，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问了问价格，回答说：“四块五。”我深知采摘榆钱的艰辛，没有讨价还价，便称了二斤，付了钱，带回家中，让妻子择洗干净做蒸菜。榆钱蒸好了，浇上蒜汁和香油，夹一筷子放在口中慢慢咀嚼，感觉不到童年时吃奶奶蒸的榆钱的清香味道了。

　　上世纪７０年代末期的豫东，人们的生活是比较清苦的，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人们难得吃上青菜。因此，荠菜、榆钱、槐花便成了农村人饭碗中的美食了。采摘榆钱是比较辛苦的。记得在我八岁那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大人们都下地干活了，我和堂弟在奶奶家玩耍。奶奶站在板凳上用长竹竿打榆钱，她不忍心把树枝折断，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望树兴叹：孩子又小，这咋办呢？听着奶奶轻轻的叹息，我说：“奶奶，我会爬树，我上去撸吧。”“你还小，能行吗？”奶奶担心地说。“放心吧，他还能上树掏鸟窝哩。”堂弟国锋说。奶奶将信将疑地说：“那你试试吧，一定要小心。”只见奶奶找来一个竹篮和一条长绳，把绳一头系在我的裤腰上，一头系在竹篮上，我抱着树身噌、噌、噌地便爬上了两丈多高的大榆树上。奶奶告诉我，一定要搂紧树身，把竹篮挂稳当了再撸。我站稳当了，把竹篮挂在一个原来被风刮断的树枝上，开始撸榆钱。

　　站在两丈多高的榆树上向村后望去，绿油油的麦田翻滚着深绿色的波浪，金黄色的油菜花丛中上下翻飞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堂屋后的白沙杨新生出毛茸茸的叶片，满树一串串嫩黄的榆钱正在向我招手，还有小伙伴们清脆的柳笛在“呜哇、呜哇”地歌唱……春天真美呀！我由衷地赞叹着。

　　“别乱瞅，小心摔下来！”奶奶在树下关切地喊。我赶紧收回视线，一把一把认真地撸榆钱。

　　一阵风儿刮过来，树枝开始摇晃，我一个胳膊紧紧搂住树干，另一个胳膊抓住竹篮，身子也随着晃动，吓得胸口嗵嗵直跳，小脸憋得通红，早已没有了刚才欣赏美丽春景的惬意了。等风变小些之后，我重整旗鼓加快速度撸榆钱。近处的撸完了，就小心翼翼扳着大树枝撸远处的，在一阵紧张的劳动之后，我终于为奶奶撸了满满一竹篮榆钱儿，奶奶直夸我撸得快，真能干。我正得意地唱着小曲下树时，不小心被树杈剐了一下，脚踝处碰破了一小块皮，鲜血流了出来，奶奶心疼地说：“叫你小心，就是不小心，脚疼了吧？”我说：“没事儿，只掉一丁点儿皮。”只见奶奶到堂屋里端出了针线筐，找了一小块干净的棉布和一根棉线，轻轻地将伤口给我包扎起来。“你俩好好玩，别打架，我给你们做饭吃。”奶奶踮着小脚径直往厨房走去。奶奶先把刚摘下的榆钱倒在簸箕里，一点一点地挑出榆钱里细小的干树枝和榆钱的梗蒂，然后在和面盆里淘洗干净。我问奶奶：“榆钱咋吃呢？”奶奶说：“捏窝窝、蒸菜都中，可好吃哩。”

　　过了个把钟头，待到大人们收工回家吃饭的时候，奶奶也早已把一家人的早饭准备停当：一筐新蒸的榆钱窝窝头，一盆已调好的蒸榆钱，还有半锅红薯丁子稀饭。望着黑中透青的窝窝头，咬上一口，咸咸的，中间夹杂着榆钱的清香，比往日的纯红薯面窝窝头好吃多了；蒸菜说是调好的，其实仅仅是撒上一些盐，滴上几滴棉油，再切上几根蒜苗而已。就这样全家人吃得特别香，我一下子吃了一碗多，还想再吃而和面盆中早已见了底儿。

　　从那以后，每年开春奶奶总要为全家人蒸上一两次榆钱儿。２００１年初春，榆树还没发芽，奶奶因患肝癌永远离开了她的儿孙们，我们再也吃不上奶奶为全家人蒸的榆钱了。

　　昨夜，一阵狂风骤雨之后，路旁的榆钱洒落了一地。在上班的路上，望着随风飘落的榆钱，奶奶为一家人准备早饭的忙碌身影又闪现在我的眼前了。奶奶，您老远在天堂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