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柔柔地吹着，花儿烂漫地开着，草儿蓬勃地长着。七岁的笨娃在风和日暖的山坡上放羊。

　　父亲用骨节粗大的手指了指正在埋头吃草的羊，问笨娃，数数有几只羊？

　　笨娃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一只，两只，三只，五只，七只。

　　一丝失望掠过父亲沟沟壑壑的脸。只听啪的一声，父亲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笨娃脸上，笨娃感到脸上火烧火燎般地痛。

　　父亲气急败坏地吼，上了一个多月学，仨数也不识。再数一遍，数不准打断你的腿。

　　笨娃委屈地抽泣着，又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起来，一只，两只，三只，六只，八只。

　　笨娃又数错了，父亲没去打笨娃的脸，而是喟然一声长叹，笨娃，你真笨！爹不打你了，你不是上学的料，你是放羊种地的料。这学不上了，就在家放羊吧！

　　李老师说我的字写得好，我想上学。笨娃坚持着。

　　字写得好能当饭吃？听爹的话，爹没上一天学，土里刨食大半辈子，不也没有饿死？

　　笨娃偷偷地背着书包又去上学了，九只羊饿得咩咩乱叫，叫得父亲心烦意乱的。他扔下手中的活，气咻咻地向学校走去，他这次是铁了心要揪回笨娃让笨娃放羊。

　　父亲来到学校时李香老师正在上课。李香老师的声音甜甜的，柔柔的，婉转得像是百灵鸟的叫声，清脆得像是丁当的泉水，公社剧团演李铁梅的演员的声音也没李香老师的声音好听。

　　站在窗外，父亲一眼就看到笨娃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他真想冲进教室里扇笨娃几巴掌，但李香老师正在上课，父亲只好按捺住心中腾腾乱蹿的怒火，焦灼地等待下课铃声。等着吧，小兔崽子，父亲在心里想，等下课后再狠狠地收拾你。

　　李老师提问问题时点了张伶俐的名字。同桌把张伶俐推醒后，张伶俐呆愣愣地站在位上。李老师伸出纤纤五指，柔声问张伶俐，这是几个指头？

　　张伶俐挠了挠后脑勺，嗫嚅道，四个。

　　班里爆出一阵哄笑声。父亲羞窘得无地自容，他真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躲起来。

　　李香老师走下讲台，慢慢走到张伶俐面前，掏出洁白的手帕，轻轻擦去张伶俐脸上狼藉的汗。李香老师甜甜地说，张伶俐同学真了不起，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父亲心想，毕竟是城里来的有知识的人啊，真会讽刺、挖苦学生。

　　李香老师接着说道，张伶俐，你前天还说是三，今天说是四，已经接近正确答案五了。你进步了，我要奖励你一朵小红花，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成为最棒最棒的学生。请全班同学为张伶俐鼓掌加油。

　　李香老师从兜里掏出一朵小红花，将小红花插在了张伶俐的领口。

　　在全班同学震耳的掌声中，张伶俐满脸都是灿烂的阳光。

　　父亲的双眼湿润了，他也不由自主地拍起了巴掌，为李香老师。

　　后来，尽管腰弯如弓的父亲早就不喊张伶俐笨娃了，但张伶俐还是笨——他家的经济大权由妻子掌管着，他上街买菜时总是带着计算器，他女儿的数学作业都是由妻子辅导，但这些丝毫没有妨碍张伶俐成为一名记者，并且是一名出色的报社记者。每次回百里之外的老家看望父母时，张伶俐都要去看虽不年轻却依然美丽的李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