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一个晚上,和女儿一起散步,想起海子的小诗《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就对女儿说:“我教你背首小诗吧: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
“我不学他的诗。”女儿打断我,“我不喜欢这个诗人,幸福也从明天开始,他为什么不从今天开始就做一个幸福的人呀?”面对我的满目惊疑,女儿这样解释。
“好,听你的,不学他的诗了。”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惊异,也让我高兴。女儿有自己的思想了,我尊重她的思想。当然,以后有机会,我会给她讲这首小诗的清新直白、飘逸明快。
可是现在,小小的她怎么能够理解“飘逸明快”背后海子情绪的断裂与灰暗?在这样一个温馨的夜晚,我又怎么能够给她讲在写下这首诗两个多月之后,25岁的海子就卧轨自杀了?
女儿无心的话,带给我许多胡思乱想。
海子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想来,他对“昨天”和“今天”是不满意,感觉是不幸福的。虽然诗人西川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可这诗化的语言肯定弥补不了海子亲友在现实生活中的伤痛。他的亲友,一定更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幸福地生活。
可海子为什么感觉不幸福?怎样才是他的幸福?从他的三句短诗《夜色》里,可以读出他的苦难和幸福: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他把生存也当作一种受难,却不去想这个世界虽然充满苦难可也充满了很多走过苦难的理由,解决苦难的办法,就看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孤独、抑郁、贫困,恋爱不成功,就是不幸福的原因吗?就是厌倦尘世的理由吗?
“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这是诗人在绝笔之作《春天,十个海子》中的句子,这个“黑夜的孩子”带着那么多的焦虑、绝望和悲伤,带着那么浓重的死亡情结。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非要“沉浸”于冬天?为什么就不能走过冬天,走向春天!究竟又是一种什么心理,非要“倾心”死亡,即便死亡有着再多的诗意,活着还是有更多的温情呀!
也许,正是他绝决的性格注定他无法做一个平常的人,而只能成就一段非常的人生,因为他的心灵无法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获得安宁和快乐,只有对“明天”诗意的向往和憧憬。一个人的幸福和快乐,必定是心灵和谐的结果。但为诗歌而生的海子是执着而绝对、非此即彼的,他宁可选择做诗歌圣殿里的殉道的义士,也不愿走进他不想面对的现实。
当然,这样揣度海子,没有丝毫对他的不敬,也丝毫不影响我对他诗歌的喜爱,更明白他在诗歌的王国中永远年轻。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俗人,有着世俗的惋惜。明知海子的精神生命已永远存在于他的诗歌之中,还是惋惜他不能“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惋惜他没有在尘世中好好地活着,写出更多让人喜欢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