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沙颖文艺
 
 
 
2009年9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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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记
孟庆武

  一

  突然,额头上一滴凉意,下雨了。抬头向空中望去,果然一团黑云。此时,太阳挂在偏西的天空中,光芒四射,周围一片灿烂。自信这雨是下不起来的。路上,我若无其事地和往常一样走着。

  一会儿,太阳躲进了云里,云影投在了地上,空气凉爽起来,路旁的小树摇动了。风,来了。雨,真的要下!

  赶紧放快脚步,但为时已晚,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我浑身湿透,衣裳紧贴在皮肤上,狼狈得像个落汤鸡。哪能知道额头上的那一滴凉意,竟兆示出这般风雨。

  独自在大雨如注的街上行走。是勇者,还是傻瓜?恐怕是勇者也是傻瓜傻瓜也是勇者。

  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躲进沿街的店面里避雨,他们或傍门而立,或隔窗而望,或俨然若思。避雨是来往人流的突然凝聚,是路人的无奈选择,是倦游者的意外驻足。避雨的人往往素不相识,躲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尴尬得没有一句话。他们当中一切正在进行着的事情,都因大雨阻隔而搁置,下意识的只有一个念头,雨能快一点停下来。这个时候还能干点什么事呢?除了心里的活动外,其它总是要受到些限制的。小时候避雨,爱好奇地看,看雨滴是大是小,看雨帘是薄是厚,看水泡是生是灭……无休无止,无忧无虑。长大后就完全不一样了,避雨本该成为难得的额外清闲、把疲惫的身心躲在一处休歇的,却偏偏不去珍惜,而是呆呆地面雨发思、无限追忆。发思和追忆什么呢?有时又说不清楚,该发思的有,不该发思的也有,该追忆的有,不该追忆的也有。不知为什么,这也许是避雨时太静的缘故吧,静得只有了雨声,静得只有了思绪,静得甚至连昨夜梦中的鼾声也能听得见。

  避雨的人又好像从世上被隔绝开来,四围的雨帘就像是透明的墙,人们躲进这透明的“围城”里,放慢了节奏,放慢了心跳,一种特殊的、暂且的、无奈的平静,就像走进朱自清那《荷塘月色》中的夜,“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沉思变得悠远、幽邃,畅想变得烂漫、怪诞,心态变得平和、恬静。一切世俗的喧嚣一下子被雨水浇灭,一切物表上的尘埃一下子被雨水冲刷,清新得让人找不到了感觉,静谧得让人失去了自我,和谐得让人不知所措。

  其实,同在一起避雨也是缘分。试想想,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大的时空,能在偶尔的一次雨中突然相遇,同躲一处,等待大雨停止,这不也是缘分吗,这缘分是该去珍惜的,人常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嘛。可惜,人们匆匆而聚,又匆匆而散,有谁去留意这短暂的雨缘呢?

  二

  避雨是无奈的,爱雨是不自主的。在爱雨的行列里,以文人居多。而我又谈不上文人,却偏偏也爱雨。

  问自己何时爱雨的,是从儿时“打雨仗”时开始?还是后来陆续读到白居易的《夜雨》、李商隐的《春雨》、温庭筠的《秋雨》、林宽的《苦雨》等等,而潜滋暗长的呢?有时又说不清楚。为什么而爱雨呢?同样是说不清楚的。

  然而,我却曾不止一次地在秋天的傍晚,临窗而立,去倾听瘦叶肥雨的淅沥之乐,去领悟西风疏枝的天籁和弦,来梳理神经、滋养身心。也不止一次地在夜雨笼罩下的山城一隅,复归心绪,挑灯伏案,努力把孑然异乡的雨中思绪化成诗的符号,来犒劳朋友、慰藉亲人。这算不算是我爱雨的现实构建呢?

  因为雨的诗意,文人爱雨,诗圣杜甫当是个中典范。围绕这个“雨”字他竟写出了四十八首诗,名曰“雨”、“大雨”、“朝雨”、“晨雨”、“夜雨”、“喜雨”、“村雨”、“ 梅雨”、“雨不绝”等等,恨不得一下子把雨的意象写完,一点不肯留给后人。然而,那个整整比他晚出生七十一年的白居易却另辟蹊径,硬是又写下了四十三首雨诗,塞进《全唐诗》里,与他抗衡千年。宋人对雨更是情有独钟,一股脑儿地把四千八百多个咏雨妙句定格在《全宋词》里。这是雨的潜藏,还是雨的激发呢?

  三

  兴酣不在雨,诗意苦中来。我一直认为亢奋的诗兴,深厚的诗意,总是与艰难、荒寂、苦涩相伴随,雨只能是其中的添加剂。为什么李白、杜甫一次蜀山之行就挥洒出那么多好诗呢?主要是因为蜀道太难,困苦太多,寂寞太重,与心灵的碰撞太激烈。你想,一次生命受到考验的旅途,能会没有与众不同的体验和刻骨铭心的感悟吗?那肯定是诗兴大发,逼压得不写就消受不了。自然,壮美的篇章、夺魂的诗句就会见诸于笔端。

  与蜀道相比,西域荒原上的旅途,虽然脚下坦荡得多,但浩瀚的大漠、无边的戈壁和寥无人烟的寂苦,更让人望而却步。四世纪著名高僧法显,在其《佛国记》中有过这样的描述:“沙漠中多有恶鬼热风,遇者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目极望,欲求度外,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帜耳。”倘若在这样的环境里旅行,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呢?时空、亘远、洪荒的无限阻隔,一种难以抗拒的孤独和无以复加的畏怯便悄悄向你袭来,心身逼仄,压抑得只剩下了呼吸,这呼吸伴着漂泊的孤寂与漫漫的长路和黝黝长夜一起发酵,酿成一种混着理性与浪漫、忧思与期望的浓郁乡思和无边诗意,从深埋的神经里迸发出来,不可遏止地无限升腾,让你撕心裂肺,愈发难止。在这样的长夜里,我总是殚精竭虑地斧凿刀刻、搓揉打磨,把乡思、诗情幻化为绝美的尊尊石塑,藏于心底;也曾咀嚼回味,苦中咏叹,把行行心语指入键盘,锁住记忆。 

  四

  要说人的悲欢、喜怒、哀愁与雨是不该有什么关联的,但现实中又有谁能阻挡住这种关联的发生呢?

  雨虽不是有情物,点滴入心总费思。其实,人的情绪、情感,一旦融入雨中,或者雨一旦触动了神经,雨与情绪便生发开去,互为作用。当人得意时,雨弥漫的是天遂人愿的喜悦;当人失落时,雨宣泄的是生不逢时的无奈;当人别离时,雨助长的是愁绪;当人忧伤时,雨衬托的是凄凉;当人心静时,雨把额头上的皱纹熨烫得平平展展;当人烦躁时,雨把踉跄的心事撩拨得乱七八糟。雨,是苦,是甜,是忧,是喜呢?一千个人,会有一千个理解;一千个心境,会有一千个感觉。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这是苏轼,突然的夜雨,给他那颗壮志未酬的心又平添了几分无奈,而这无奈之中的一丝满足却让他惊喜起来,这惊喜给他带来的愉悦是苦涩的。“山雨溪风卷钓丝,瓦瓯篷底独斟时。”这是杜荀鹤,一个扬竿垂钓、以酒为伴、孤寂无聊的“九华山人”,听着那篷顶上的雨声,他是不是真的悠闲起来了呢?他说:“醉来睡着无人唤,流到前溪也不知。”闲是闲了,闲得如此之苦,看来这雨声也不一定是动听的。“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这是文天祥,一个民族英雄的自白,情和景的交融真可谓达到了极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是蒋捷,他竟然把一生的情结都留在了雨中。

  多年来,我也曾经历了不少雨中奇遇:既有雨洗芙蓉的悦目,也有雨打新荷的新奇;既有西域荒漠突降甘霖的惊喜,又有西岳华山陡遇滂沱的落魄;既有丝雨枫叶红秋的体验,更有风雨司马台的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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