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夏、秋两季,去农村总能看到个别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娘头顶一条自织的灰布头巾。这种从农家织布机上裁下的粗棉布头巾,既渗汗又耐脏,还能遮挡一些晴天阳光的暴晒,由于纺织较为稀疏,又有较好的透风性能。只是由于太土气,不耐用,上世纪90年代以后,这种土头巾在农村就少了,现在更是不多见。但它常让我想起自己的一些少年琐事。
1976年之前,我还在姥姥村里的一所小学读书。那时,由于残酷的阶级斗争,在我出生后,父母把我留给姥姥,先后远去新疆。姥姥、姥爷几代单传,人丁稀少。母亲走后,他们就把后半生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当时家中一贫如洗,我常常饿着肚子去上学,一家人的生计主要靠姥姥、姥爷在生产队上挣工分来维持。但姥姥是个要强的人,努力改变这种状况,除了每天到队上挣工分,就是没日没夜地纺织。当时织花色头巾较有市场,姥姥就变着图样纺织这种头巾。每当一批头巾从织布机上裁下时,姥姥的心里总有一种成就感。头巾裁下后,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把它拿到集市上叫卖。那时的交通不方便,都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土路;交通工具也较落后,一个村子也找不出几辆自行车。每当遇到离家较近的村镇逢集,姥姥第二天就早起用竹篮挎着头巾步行独自去赶集。到后慌忙找个位置蹲下,一直叫卖到散集。那时姥姥已六十多岁,每当遇到路程较远的集市,姥姥就只能让我帮忙,在前一天的晚上,姥姥就走东串西去求借自行车。每当借到了自行车,姥姥在睡梦中都会笑醒。第二天天没亮姥姥就把我叫起,骑车一同去集市。乡间土路弯弯曲曲,路程也较远,当时我骑车带着姥姥摸黑走在忽高忽低的土路上的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也确确实实是一种幸福。后来由于改革开放,卖这种土头巾的人越来越多,姥姥起早摸黑的这种劳动收获也越来越少了,有时走了十几里的路,叫卖了半天也挣不了几角钱,但姥姥就靠这种劳动挣钱来支撑着这个家。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
家乡有句童谣:不尝苦中苦,难得甜上甜。姥姥在艰难中自强不息的精神激励着我,让我养成了一种百折不挠的个性,这种精神一直影响着我走过近四十年的风风雨雨。
现在,我重病缠身。久居城市,故园若梦。只是每每看到这种头巾,三十多年前的许多小事,就会很自然地浮于脑际,思念之情自然溢出,内心有一种描摹不出的痛,泪水随之流于脸颊。
逝者已逝,但他们的影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模糊,而是异常清晰。
我现在常常忏悔由于年少无知,过去的许多幸福时光不知珍惜,并常常怀念在艰难中养育我成长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