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豫东老家的水泥路上,望着路两旁林立的楼房和房顶上新装的太阳能,还有穿戴一新的农家儿郎,总感觉时光步履匆匆,岁月烙印重重;老屋风光不再,新房展露新容。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老屋是灰头土脸的茅草屋。听娘说,那时她和父亲刚结婚不久,爷爷和父亲在离我家二里多地的白沟河里用带有水草的河泥脱土坯,晒干后用架子车拉回家一坯坯垒成墙体;苫房顶时自家的麦草不够,又向邻居借了百十斤,方盖起了当时最为普通的茅草房,父母便和爷爷分家另住了。
娘常讲,那时候有的人家盖不起房就老少三代住一个没有大门的小院,儿子结婚了,老大两口住东间,老二两口住西间,老年人领着没结婚的子女住厨屋或偏房,自然是清一色的草房子。因此结了婚的人能有自己单独的住房算是不错的了。记得那时大叔和爷爷尚未分家,大叔和大婶住的是两间东屋。因此我家的老屋便是全家人抵御风寒,遮挡雨雪的最好场所。
老屋的一年四季自有不同的风景。
春天的老屋是一幅春意盎然的风景画。她掩映在充满新绿的垂柳杨槐之中,那柳枝拧成的柳笛,还有三四月间满树馨香的槐花,曾经是我童年里不可磨灭的记忆。每逢春日午后,或割草归来,我和哥哥就会爬树折下柳枝,编柳条帽学着解放军的样子玩打仗游戏,或者是撸下槐花让娘或蒸或炒,改善全家人的伙食。
夏天的老屋是一只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小船。老屋是经不了常年风吹日晒的。夏季雨水多,茅草屋雷雨天怕大风,连阴天怕漏雨。每逢遇上雷雨天气大风一下子就会把麦草掀起一大片,父亲就会顶着劈头盖脸的豆大雨点爬上房顶盖上塑料布,压上砖头瓦块,等到下来时雨水和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整个人已成了水人儿;如果遇上了连阴天,房顶上的麦草经风刮鸡挠变得很薄,一开始下雨时还凑合,连下两三天草房子就会滴滴答答地漏雨了,大人们就会盆盆罐罐一起上迎接恼人的夏雨。娘总是担心我家的老屋哪天经不住雨水的浸泡而垮塌下来。可是不解大人忧愁的我,总会唱着从哥哥那里新学的儿歌:“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麦苗说: ‘下吧,下吧,我要长大’……”
父亲听着我扯着嗓子唱歌的快乐劲儿,狠狠地瞪了几眼,因而我不敢再出声。只好悻悻地走出屋门找小伙伴趟院子里、大路上的积水玩。
有时候,我坐在屋里的板床上,望着院子里在风雨中东摇西摆的椿树苗,听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水发呆,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夏季,院子里的楸树开了花,紫红的花儿一簇簇开满了整棵树,闻着香香甜甜的花香,整个心里都是甜蜜蜜的。父亲说,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楸树花还曾救过全家人的命呢。
秋天的老屋面对的是一个丰收的季节。秋天,房前屋后被一派丰收的景象笼罩着:满脸透红的大枣熟了,桔黄的柿子压弯了老柿树的腰,像被喜事美得咧嘴笑的石榴露出了满嘴的红牙儿,金黄的玉米挂满房前屋后,多日来紧锁的愁眉舒展在父母饱经沧桑的脸上。
冬天的老屋是一个美丽的雕塑。冬天来了,老屋忍受着凄厉的寒风、忍受着无情的寒霜,同时也蕴藏着雪天里的宁静与祥和。雪天里,我们会围着柴火烧红薯,望着房顶的蛛网在热气的怂恿下忽上忽下地如跳动的音符;会躺在豆秸铺就的地铺上,钻进被窝享受大雪天等穿娘烘烤棉衣的温馨;会站在雪地里眼望苍茫的雪花飞舞的天空,伸舌品味雪花的甘甜与神奇;还会站在屋后看不远处那静谧的村庄被冰雪雕刻成一个个冰清玉洁的美丽身影,遨游在冬天洁白的神话世界里。
老屋渐渐地老了,犹如爷爷渐渐弯下的脊梁。父亲决定翻建新房,屋内的墙壁与房顶被烟熏得很黑,后墙裂了一个偌大的缝隙,更重要的原因是公社要打通并拓宽屋后的乡间公路。
1982年春,父母筹集一些钱,请人到邻村的土窑买来一些砖瓦,夏天父亲和三叔用拉来的泥土掺些豆秸打了一人多高的土墙,并脱了一些垒山墙用的土坯,赶在冬季到来的时候,请人建起了土墙瓦顶的三间土瓦房。自此,全家人第一次住进了有砖有瓦的房子。
在新建的土瓦房里,三个哥哥相继结婚、分家,父亲为他们每人盖起了四间出厦房子,建立了各自的小家庭,远离了老屋。
2005年冬,为了给弟弟办婚事,父亲倾尽所有积蓄又向亲戚借了一万多元,在哥哥的帮助下建了五间宽敞的新房子。想想当年建老屋时的艰辛和现在宽敞的住房,父亲心里是安慰的;但是,望着前前后后陆续建起的楼房,没事时父亲总是说咱家冬天想晒太阳可就难了。望着父亲一脸的愁容,我想也许父亲在想啥时候家里也能住上楼房吧?看来,父亲是没有那份精力了,父亲住楼的愿望只有靠弟弟和我们来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