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沙颍文艺
 
 
 
2010年6月1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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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姚化勤

  1

  那天是母亲的90大寿。尽管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便下起了阵雨,该来的客人仍然都来了,舅表兄、姨表姐……本家的兄弟晚辈们,一下子挤满了3大桌。 

  喝酒。 

  敬过了老寿星,开始自由地碰杯了。不约而同,大伙儿把目标全锁在了明辰身上。并非拿他当外人,虽然桌上只有他和大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座的谁不知道他是我的铁哥们呢?铁到情同手足,铁到推心置腹,铁到自母亲66岁开始过生日起,他年年来为母亲祝寿——无论我们同在乡下,骑单车也好,或是后来我迁居城里,乘汽车也罢,从不间断。 

  正由于铁,我也想让他多饮几杯。因为,大概曾酿过酒的缘故吧?他非常爱酒且海量,尤其和知己们相聚的时候,更喜欢喝个尽兴,千杯万盏醉不倒啊! 

  然而没料到,两轮酒过后,明辰竟有了些许的醉意。不过,很文明,既不吆五喝六,也不污言秽语,只是两眼矇目龙眨一眨,眨一眨,旁人难以瞧得出来。

  幸亏我发现得早,宣布:不许劝酒了。花至半开酒饮微醺,咱们喝个恰到好处。 

  再次意外。明辰却冲我摇摇头,那意思:没事儿,别让客人们扫兴。  

  我简直糊涂了:这不是明辰的酒量,他不该欧阳醉翁一样,“少饮辄醉”;这也不是明辰的风格,他一向沉稳中见豪爽,话贵,可绝不至于贵到闷葫芦似的只一味地“干杯”呀? 

  “莫非……”我蓦地忆起弟妹求我的事儿来,旋即又否定了:明辰哪会鸡肠鼠肚呢?而直觉告诉我他确实有心事,在借酒浇愁。

  2 

  醉了。明辰醉了,醉得很农民——勾着头,眯着眼,闭着嘴巴,鼻孔一抽一抽,发出平平仄仄的鼾声;被岁月犁进额头的皱纹,似乎还流着阡陌荡起的泥土味——完全的一副庄稼汉累了,田间打盹的样子。 

  我感到了陌生。 

  这真是我亲如兄弟的朋友吗?不!他应该是斗酒百篇的诗仙,即使醉了,也要举杯邀月,醉出别一种风采来。 

  记得我们初相识时,都刚刚十五六岁。那时,他已经在《河南日报》上发过了几首短诗。因此,喜欢读报的我,尚未谋面,脑中便深深烙下了他的大名:王明辰。 

  后来,我做了公社的代课教师,恰恰分到了他们村的学校里;巧得很,他刚好是兼管学校的团支书(当时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于是,我们开始了来往,相知日深,成了莫逆之交。 

  正值青春气盛的年华。我们常约上另两位朋友,一起谈文学,谈事业,谈理想……海阔天空,漫无边际。他的话并不多,但智慧、幽默,见解独到,末了,往往会引句毛主席的诗词作结,道声“粪土当年万户侯”,顿增几分慷慨,颇有点儿领袖早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那言语间闪烁的才气,每每令我钦佩不已,自叹弗如。可以断言,如果环境适宜,他肯定会大有作为,甚至成为诗坛或政坛上的一颗新星。 

  可惜,造化弄人。明辰终于没能走出家乡的黄土地。究竟原因何在?即使“文革”期间,没有高考的机会,凭着出身贫农,根红苗正,他也应该被推荐上大学呀!可他?和我几乎无话不谈的明辰,偏偏闭口不谈此事。我也不便深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年年地壮志消磨,一年年地大众化,一年年地庄稼汉起来。 

  3 

  其实,明辰并非全无进城的机会。听说,在县委工作的大哥,曾经给他谋到份粮库的工作,可他上班一段时间,便毅然地辞职了。 

  “多金贵的饭碗呀,说扔就扔了!知道不?当初进粮库的临时工都转正了,牛气得很哩!”另一位朋友和我议论起他来,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我却理解明辰的做法。

  我猜想,正因为那帮子人牛皮哄哄,他才不屑与他们为伍。再说了,做临时工需要处处瞧领导的眼色办事,有着诗人的清高和骨气的他,怎么可能去仰人鼻息,为五斗米折腰呢? 

  此后,明辰一直干农活。田野的风刀霜剑,一点点、一点点地割去了他昔日的风度和锐气,也劫走了他早年的文学情结。毕竟诗歌当不得饭吃啊!生活中太多的现实和无奈,他不能不重踏祖祖辈辈走过的路:娶妻生子,建房砌院,将青少年时的雄心壮志,默默地转换为发家致富的梦。 

  当然,仍不甘心平庸。乡镇企业热那阵儿,他在全乡率先办起了酒厂,而到底禀性难移,长年养成的文人性格,又使他疏于应酬,不善钻营,适应不了市场的需求,结果,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仅仅四五年的光景,就被迫停产了。于是,他对企业也心灰意冷,越发的“田间地头”,越发的“鸡鸭牛羊”了。  

  4 

  真像彗星一闪,昙花一现,眨眼间,我的朋友已经由记忆中的翩翩少年,成了眼前鬓发半白的“田舍翁”了。他的人生充满了变数,独独对我们的友情始终如一。 

  且不说其他,连续为母亲祝寿25年,不管路程远近,风雨无阻,亲生儿女几人做得到呢? 

  明辰做到了。尤其今年,他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二孩子大专毕业,找不到工作。弟妹曾问过我能否帮忙。按说,我的命运要比明辰稍好一些:“文革”结束,高考恢复,我以“民师”的身份,侥幸进高校镀了层金,现在供职于市里的一家新闻单位,偶有文字见诸报端,大概在乡亲的眼里算得个“人物”了。岂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对弟妹托付的事,我尽管做了种种努力,却一无所获,结果,孩子南下打工,谈好的对象也“吹”了。我没给明辰作任何解释,用不着。母亲生日,他照样冒着雨,跑了150里路,赶来祝寿。不过,意外地喝多了,会不会是心情欠佳导致的呢? 

  更令人意外的是,喝多了的明辰一反平时的凝重和沉静,“迷糊”一阵后,突然站起,走到母亲的面前,扑通跪下,说:“大妈,我就是您的亲儿子……” 

  那一刻,我瞠目结舌;继而,眼潮了。 

  男儿膝下有金啊!何况是明辰——从不会向人屈膝弓腰的明辰!而他的酒后真言,难道仅仅是向母亲表达一种情感?有无言外之意呢?

  我的心头蓦地袭来一股内疚。无论是否能为他分忧,明辰都把我当成了哥哥啊!这让我说什么好呢?哦,对了,明辰,咱们是亲兄弟,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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