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月,是因为生于有月的夜晚。那高高挂起的一轮冬月,在一场大雪初晴后的夜空中显得异样的洁净和清幽。在这淡淡月色下,在飞雪后的数九隆冬里我来到了人世。
喜欢月,还因为小时候每到夏天有月的夜晚,能躺在奶奶的怀里一边数着天幕上几颗耀眼的星星,一边听奶奶讲流传千年的奔月故事。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知道月里有寂寞的嫦娥,有丁当砍树的吴刚,有终日捣药的小白兔,也知道天狗吃月等有关月的故事。这些关于月的故事在我幼小心灵里更增添了月的神秘和对月的向往。
长大后,明白了事理,读了很多描写月的诗词歌赋,也就更喜欢月。喜欢关于月的迷人传说,喜欢月下的竹影婆娑,喜欢月色中独自散步和拥有一如月色的淡淡心情。
以前每年的暑假和寒假都是在农村老家度过。农村没有月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当时没有电灯,每家点燃的是黄豆大的煤油灯,那豆大的光亮只能照亮眼前的一片,能在月光下玩耍是我们孩子心中的最大愿望。有月,我们把生产队拉土攒粪用的高大土堆当滑梯、玩猫捉老鼠、玩挑兵斗楼、玩杀羊羔…… 有月,我们可以坐在老人的怀里听反复讲腻了的故事。只要是有月的夜晚,我们或在自家的小院里,或在村头的打麦场上,或在邻居的葡萄架下,或在凉风习习的荷塘边,互相讲述着连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周围很静,只有偶尔的虫鸣、蛙鸣。我们仰头幻想着月上的世界,艳羡着城里的灯火辉煌。一个重复无数遍的故事,能让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许久,偶尔有谁的家长为我们送来一把盐炒黄豆,也会让我们激动半天。
后来,离开了农村,长久居住在城里。每到晚上,到处闪烁着霓虹灯的流光溢彩,街上流动的车灯、两旁的路灯,交相辉映,亮如白昼。月出来了,找不到月的影子;即使偶尔看见,也是从林立的高楼缝隙挤出一点可怜的光亮,已远没有家乡的月色柔和宁静了。于是,在每月有月的日子里,我尽可能地寻找着能看见月、静静享受月的地方。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我们家属院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园里找到了久违的感觉。从此,公园就成了我赏月的最佳去处。
一年年过去了,在那里我看遍了城里的四季月色。我喜欢春月的秀美,夏月的明净,秋月的皎洁和冬月的冷峻。
春月是温润的。当大地万物刚从冬天蒙蒙的沉睡中苏醒,小草露出嫩嫩小芽的时候,二月春风已把河边的垂柳剪裁成迎风飘摆的少女裙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春花的芬芳。独自走在月下,嗅着清新的空气,任月色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身上,什么都不想,把思绪和情感都融入月色中,全身心感受月的轻抚,体会月的柔和。湖边,粼粼的湖水,像洒了一池的碎银;淡淡的柳风,就像母亲柔软的手从脸颊上温柔地滑过。月光如水,淡雅如梦。站在月下,掸落身上、心上的凡尘;走进月色,欣赏一幅幅月色描绘出的绝美图画,让人顿感神清气爽,宠辱皆忘。
夏月是明净的。特别是雨后放晴的月最好看,不管是凉月如眉,或是满月如盘。天空藏蓝,月色银白,给人“江天一色无纤尘”的感觉。夜幕低垂,月给远屋、近舍、高树、低草蒙上了一层洁白的纱,使白天纷扰的世界平添了一份静谧和安详。湖里,虽然没荷,但我时常也学着朱自清老先生的样子,一个人踱着。虽然体会不到他高深的境界,但可以从他的美文里感受月下荷塘的美丽和老先生那份淡然闲适的心境。幻想着荷叶在微风中摇曳着,月色洒在圆润的荷叶上,闪着点点微光。静寂中不时传来呱呱的蛙鸣,使寂静的夏夜多了一丝清爽。皓月当空,荷风送爽,人在月下,月在水中,“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的佳境尽可以领略。
最有诗意的当数秋月。秋月有春月的秀美与温润,夏月的明净和多情。因为她的秀美,文人们吟出了“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的佳句;因为她的多情,文学史上成就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等华章。秋月的多情,让人在每一个月夜里,体会到不同的心灵感受。凉月如眉时,可以在淡淡的月色下,享受自己淡淡的心情;月圆时分,望月怀远,可以随月的光华,放飞思念的翅膀。当盈盈明月轻轻爬上树梢的时候,当湖中的水雾飘然而起的时候,当淡淡的心情随月而舞的时候,当全部身心沉浸在如梦如幻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你的,这份闲适淡远就是你的,月下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慢慢咀嚼、细细品味。无论是在小径上漫步而行,听脚步踏在枯叶上的沙沙声;或是在湖边对月而坐,静心呼吸着空气中飘来的桂香,都会不由自主地沉醉于这片苍茫的苍穹之中。在“秋空明月悬”里,享受“光彩露沾湿”的浪漫,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豪气,体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深意,从“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无奈叹息中,共享“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心灵约会……
冬月与其他三季不同,少了春月的温润,却拥有着夏月的沉静,秋月的皎洁。在经历了春风的吹拂,夏雨的冲洗,秋露的滋润后,更有味道,更具魅力。她于凛冽中给你抚慰,寂寞中予你同情。当一轮辉光当空洒下,薄薄地披在身上时,你会感受到溶溶月光带来的丝丝温暖。若是大雪后的月夜,月色就更美了。月光洒在雪上,放眼望去,分不清楚哪是月光,哪是雪光。月光是雪,雪是月光,冷寂的冬月有了童话般的色彩。
一轮明月,代代无穷,晶莹依然。时间的年轮没有给她带来苍老,而是在阅尽了人间沧桑,照过万千人寰后,散发着更加诱人的神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她那神来之笔给人间绘就一幅幅清新飘逸的四季月色图。
我喜欢月,更喜欢一年四季有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