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年一进入腊月,似乎就能嗅到新年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村庄、田野一片银装素裹,积雪最深时约有一尺厚。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便来到大街上堆雪人打雪仗,大人们则把自家屋门前扫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与另一家的小路接上头,以便于春节时相互串串门,说些祝福的话。
新年就在人们焦灼不安的期待中翩然而至。婶婶和母亲把蒸馍的面和好,分别放在几个大盆里,然后把盆埋在厚厚的麦秸里,上面再蒙上三四双被子,保证第二天准时蒸馍。蒸馍时,母亲一股脑儿把我们兄妹安置在厨房的屋檐下,我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颌,望着屋檐上垂下的晶莹剔透的冰凌条子,等着起笼。起笼的时候,大人决不许小孩子说话,生怕得罪“灶王爷”。在揭开蒸笼的刹那间,全家人的脸上一片肃穆。母亲念念有词地祷告一番,拿起一个白馍馍供给“灶王爷”。然后,我们便一哄而上抢馍馍,大人们只是站在一边儿哈哈大笑。
渐渐地,可以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家在房门上贴起了对联。街上的店铺里挂满了香气扑鼻的腊肉,还有牛肉羊肉鲤鱼等。每次一看见这些,我便总是馋得口水直流。日夜操劳的母亲此时越发忙碌,家里不宽裕,什么东西都不敢买现成的。母亲领着我们在菜市场割了一小块肉回家,洗净、切好,用盐腌上个把星期,到春节时吃。
日历不紧不慢地翻到了腊月二十八。以前,常听年纪大的人念叨:“腊月二十八,满屋飘着香。”果真,就在这一天,我们家的油锅热腾腾地开了,先是炸鲤鱼、炸排骨、炸虾片,紧接着便是炸油条,炸完了还要蒸年糕……
初一的街上热闹极了。姑娘们花枝招展,孩子们欢蹦乱跳,一切都变得单纯而又快乐。接着,是回娘家、走舅家、串姑家、去姨家,一派乐融融的景象。
儿时家乡的人不知道电视机为何物,娃娃们过年的娱乐活动多半是满街里疯跑。一大群顽皮的娃儿们喜鹊一般叽叽喳喳叫着,走东家串西家。我们把整挂鞭炮拆开来,一个个放在石碾上,塞到墙缝里,甚至插进牛粪里燃放,并为自己的恶作剧乐得手舞足蹈。那时人们精神都很好,好多人在除夕夜里整宿不睡。零点一到,各家鞭炮声骤然响起,夜空中火光闪闪。这辞旧迎新的盛大典礼过后,家家开始忙着下饺子,吃年夜饭。尔后,便三五成群地挨家拜年了。拜年活动一直延续到年初一的夜晚。记得儿时父亲带着我和妹妹给长辈拜过年后,按照家规,妹妹和我要给父母磕上三个响头,以谢父母这一年为我们所操劳的一切。磕过头后,父母把这一年的零花钱一次性以压岁钱的形式给我们。父母这样做,是让我们从小就学会理财;养成勤俭节约、精打细算的好习惯,那样长大了花钱才能做到年年有余。
过年原来是这么有意义的事情,这种感觉离家越久,感觉就越深。当一个个毫无新意的年平淡无奇地走过时,就越发想念儿时的年味儿。家门口那红红的大灯笼,那燃放的鞭炮,母亲烧香的香味儿,还有那红红的旺火,这一切都像版画一样一直在我眼前晃动,使我越发痴迷于家乡的“年”,挥不去对家乡的思念。
唉,真想再回家乡过一次儿时的快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