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所生活的村庄除我家外,家家户户都会扎灯笼。每年的春节前后,家家都忙着扎灯笼。初十过后,男人们就挑着各种式样的灯笼远走他乡,给别人送去光明和快乐的同时,自家也收获了希望。
每年的正月十五大多会下雪的,并且父亲会在那个晚上给我点亮一盏与众不同的灯笼。
那天下午,伙伴们跑来告诉我说他们的父母把最好看的灯笼留给了自己。天上飘舞着雪花,我望着雪花发呆。晚上不可能打着灯笼挨家挨户串门了,因为到目前为止母亲也没有给我买灯笼的迹象。父亲看出了我的心事,对我说:“是不是也想打灯笼?”我看着父亲,点点头。父亲说:“把眼泪擦掉,我们开始扎灯笼。”
父亲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捆长短不齐的高粱秆,一张油纸,一枝毛笔,几瓶颜料。见父亲早准备好扎灯笼的材料,破涕而笑的我急忙帮忙。父亲截的高粱秆分长、中、短三种,他拿起两根长些的高粱秆,用篾子两根两根地固定在一起……
灯笼骨架扎好后,父亲裁着油纸对我说,在灯笼框上涂些糨糊。一直坐着没动的我终于有事可做了,就急忙拿刷子,由于动作过快,一下把扎好的骨架碰倒了。“呀!”我尖叫一声,急忙去地上拾。听到我的尖叫,低着头专心裁油纸的父亲忙拉过我的手问:“扎着手没有?”“没有,可灯笼掉地上摔坏了。”“没扎着手就好,摔坏了,再扎一个。”父亲拾起地上的骨架,还好,只摔坏一根。父亲把那根摔坏的高粱秆去掉,换上一根新的,很快摔坏的骨架还原了。
我把糨糊涂好的同时,父亲也裁好了油纸。父亲把油纸粘在骨架上,并拿起毛笔蘸着颜料在油纸上画图案。父亲先在一个框里画上一棵开着白花的树。我问父亲是什么花,父亲说是玉兰。父亲说他喜欢玉兰,还说我生在正月十四,生我的那天,雪下得特别大,望着满天大朵大朵的雪花,给我起名为“美兰”,意思就是美丽的兰花。
父亲画好之后,又找来一些彩纸,让我剪成长长的灯笼穗,粘在四个角上,并在一块四方的小木板钻两个洞,用一根铁条固定,放进灯笼里,一盏漂亮的宫灯出现在了我手上。
晚饭还没吃完,我就提着灯笼,踏着积雪疯出去了。
我兴奋地提着灯笼走东家串西家。每到一家就举着灯笼让别人看,人家夸我几句灯笼有多好后,就心满意足地提着灯笼去另一家。当我提着灯笼回家时,遇到了平时爱逗我的建国哥。“美兰,你灯笼下面咋有一堆鸡屎啊!”“没有啊!”我大吃一惊,急忙歪着灯笼,低着头找。没想到我还没找到灯笼上的鸡屎,蜡烛倒了,烧着了灯笼。灯笼在建国哥的大笑声中化为灰烬。看着只剩下铁条的灯笼,我哇哇大哭着跑回家去。
听到我的哭声,父亲不用问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父亲说:“烘灯,烘灯,就是把灯笼烘着了,这样一年才会红红火火的。明年再扎一个更好的。”
灯笼没有了,我坐在门口,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盼着明年正月十五的到来。
我在期盼中一年一年长大,在我上小学时,我们离开了那个充满欢乐与苦涩的乡村,回到了离别七年的城市。
父亲忙于生计,无心再扎灯笼。我也不再是提着灯笼走东家串西家的小姑娘了。每年的正月十五晚上,我都会跑到街上看灯展。街道两旁充满现代气息的各式各样的彩灯,看得我眼花缭乱。但我觉得那些彩灯虽然迷人,却都不如父亲送我的温暖、亲切、美丽。
几年后,父亲病倒了,在父亲病倒的那个飘着雪花的正月十五晚上,父亲奇迹般地给我扎了一个灯笼,还是盏走马灯,当我提着这盏灯笼站在雪夜中,看着不停变换的人物时,我想,人的一生不也像这走马灯的亮光一样短暂吗?
每年的正月十五我都会想起父亲,想起与父亲扎灯笼的情景。可是我知道,即使以后每年正月十五都下雪,我也不可能再与父亲一起扎灯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