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惑之年,我再次沉溺于对文学的寻觅和攀登中,缘于一个叫林雪儿的才女。林雪儿何许人也?四川乐山人,职业医生,专业妇科,副业文学。我呢?一个爱哲学的中原人。可不瞒你说,从认识林雪儿的那天起,我就被她的才情震住了,有失语之感。她一副飘思散逸的才女形象,让我着实看不出她和妇科医生有什么关系。
2004年,我的不惑之年,一个失却了理想信念崇高自我严重迷失的年龄。实在不能承受生命之轻,拉朋友丹投奔文学队伍——邢台的散文笔会!四天的行程里,一直兴奋地和丹大谈文学,直到笔会结束才想起扒着通讯录找朋友。林雪儿、棱子的名字,让我眼前一亮。
优雅的名字,南国的川妹子,一定是不俗之人。喜滋滋地奔去,果然,两个一眼瞅去就飘逸的文学女人, 自在、安逸,南方女人的格调。和一身正气的我相比,真真的小资女人也。身着连衣裙英气逼人的棱子俨然有先声夺人之感,手拿《百坡》侃侃而谈。相比之下,着花衣白裤的林雪儿更多了份女人的温婉随和。看到床上有本紫皮书,封面题得洋洋洒洒,差点念不上来,待看清《雪落拉萨》作者是林雪儿时,心顿时一震。
我转了话题,说今天的前南峪之行被拉下了,转着买了几本书。正巧有一本关于西藏的,对,是《西藏之旅》。说着,却想不起作者是谁。尴尬。一声“马丽华”轻击耳膜,是林雪儿!她说马丽华已写了“走过西藏”系列,《灵魂像风》、《西行阿里》都是她写的。心再次被这个一身轻悠的川妹子震了一下。忽然觉得两手空空的自己,像个混会的文学骗子。便笑道,求书,请求送一本拜读。林雪儿却说不行了,带来的送完了,到家后给你们寄吧。
会务通知晚餐,我站起身,被怅然若失笼罩着,身外的这个世界,让我的自信有被连根拔起的感觉。回家的路上,一朋友说月底去拉萨,拉萨的憧憬热火朝天。热议中,又收到短信:“遥寄一本《雪落拉萨》。雪飘着,抚平走过的地方,没有去的方向。站在雪的中央,你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雪落拉萨,雪使拉萨更像拉萨。”这则文绉绉的短信像从遥远的天堂飞来,手机号却是陌生的。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天兵天将林雪儿来也!一周后,《雪落拉萨》从天而降,中午捧读看了几篇,竟难以入眠:“我在路上,我在向你靠近了,我的爱情。”“我伏在雪地上,头脑里停止了一切思维,让我在这动心的时刻死去,化身于大雪纷飞。”“……读书却能让我们沿着许许多多的可能,沿着许许多多的通道,打开那扇进入玫瑰园的门。”
天呐,做梦般看到这么纯情、纯粹的文字,像来自天外一个纯净的世界。可它竟出自一个文友之手。刹那间,像获得了文学大奖,我无可抑制地兴奋起来。好像一个通道突然向我打开了,我听到了花开的信息、鸟儿的欢鸣、风的低吟……我知道,那是久违的文学声音,它让我那多年来苦苦相守又若即若离的文学一下子由朦胧而清晰。
二
几天后,收到棱子寄来的《百坡》。再次读林雪儿的《在散文世界里》,仍在激情澎湃中。我不停地给她发短信,说她的才情令我须仰视才见。说我正给她写信,一是夸夸她二是借此学习。林雪儿说,我等着你夸我哪,不过我知道自己几两。于坚的那才是好。我说我对于坚还不了解。她说,于坚是云南的,属于睿智而才华横溢的那类,一个光头胖男人。刘向东先生从昆邮寄来厚厚的五大本。这些天我发疯一样读。真正好!
被文字牵动,向文学靠拢,我很快走进了林雪儿的文字世界。她发来新写的《丹棱小南街》、《发生在峨眉山清音阁》等,我惊诧地看到,林雪儿似乎在瞬间已长成熟稔驾驭文字的大家。此时的她,文笔已完全脱去《雪落拉萨》中的拘泥和稚气,叙事收放自如,篇章结构自然天成,语言清简玄素又诗意葱茏,那份来自本心的率性和俏皮不动声色地让你怦然心动。《丹棱小南街》成为她创作风格成熟的标志之作。不到三千字的短文中,细腻中浸透着悠悠的小镇风情。此后,她的散文、随笔一发而不可收,写下了《光与影的永恒》、《穿过桃坪羌寨的某一天》、《等你在乐山》、《 一条正在死亡的河流》等几十篇饱满而有激情的文字。
那个为歌唱爱情而写作的女孩依然在唱着爱的歌前行,只是,此时的林雪儿,已更多地关注与人息息相关的河流、土地、生命及人性之爱了。“生命真是很脆弱,像路边的草,谁不经意就摘去了。”“爱是自己成为别人的需要……爱如诗,使生命充沛。”“我不想用科学来对母亲解释河流的死亡。我和母亲一样对河流怀着一种类似宗教一样的情感。河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故乡的代名词。清明的行走变成一种祭祀。”一种阅读的惊喜之外,面对林雪儿的文字,我有一种极欲想说话的欲望,但却又有一种无从表达的积郁。从她一篇篇饱含深情的文字中,我更多地读出了崇高和感动,一种爱的博大。
我很轻易地被她俘虏了。我着魔般地迷恋着她的文字,甚至有粉丝和“傍腕”的感觉。我拚命想走近她,似乎只有走近她,才能走近我心中的文学。我开始喋喋不休地对朋友谈林雪儿,直谈到朋友忍无可忍:我吃醋了,我嫉妒了!嗨,奋不顾身!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对朋友说,自从认识林雪儿,不敢提笔了。朋友笑:“你是这么胆小的人吗?”我说:“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对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的。”给林雪儿写信,称她的崇拜者。怕她不明白,又补充说:“崇拜你之前,最崇拜的是鲁迅,他的文章至今可代替‘开胸顺气丸’。然后是老舍,那地道的语言叫绝。他说:‘一个亡了国的人去安慰另一个亡了国的人,等于屠场中的两头牛相对哀鸣’,无可言状的深刻和沉痛。然后是贾平凹,人家的语言诙谐得够味。他说:‘我们现在渐渐老将起来……我现在夜里开始失眠,而且突然喜欢起了钱,可能是我老了。’最后就是你了,像总听到风中的唏嘘,心动。可又学不来,你倒像没事似的,这以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林雪儿劝我:“你对于他们过度偏爱,是因为你注入了太多的人为因素。要说你自己都不敢动笔,那是我的罪过了。你的风格我也是学不来,保留你自己吧。”之后,她又感叹:“女同胞可能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样傻到对我‘崇拜’的了。”
三
南方,北方,此岸,彼岸。平凹先生说:“喝黄河水的人粗,喝长江水的人细。”一粗一细,互成了我们的彼岸。在属于她的时间里,在苦读了才子亲买的才子经典后,林雪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发很优雅的短信:“当盛开的鲜花那种非凡的美不能穿透一个人头脑中的黑暗,这种头脑与这个世俗的联系就已经很危险地磨损了。最近看的一本书。牵挂是一种很美的令生命丰美的感受,在遥远的地方有朋友,真正高兴。”她短信来,说她去了峨眉山去了清音阁,见了满谷的萤火虫,说她在三江交汇的肖公嘴饮茶。告诉我她正看“可可西里”,被自然与生命这两个沉重牵扯着,震撼,不由自主想哭。她还经常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幸福的含义在于对生活抱有一种‘主动’和‘热情’,由此看来爱一个人比被人爱更接近幸福。”终于,此岸、彼岸因莫名其妙而冲突。她说:“没有目标不行,目标太清楚也不行,靠近的过程产生诗。”
林雪儿牵我沉入了她飘思的世界,体味着本真的思想之美。2006年4月,林雪儿在网上发了小说,呼我上去看看。第一次读她的《生命像河流一样》,只看到开首语:“我了解河流:我了解像世界一样古老的河流……”已有咚咚的撞击心灵的声音。河流中说:“……作为世界本原的山、水、树的慢慢消失,人类的消失也不会太远。”文字带来的美感和厚重的生命气息让我心颤,惶惑中,很怕一下子读完它。
美,深邃,深刻,从容。美得深刻,美得深邃,美得从容……我慨叹自己词汇的贫乏了。
长江边的思蒙河,与河流相守的安子,河边放鹅的独眼王婆……语言、寓言、故事,林雪儿笔下的《生命像河流一样》,是一首温情而忧伤的歌,它带来的震撼让我想起那如泣如诉的《黑骏马》。20年前,张承志唱着高亢悲怆的蒙古古歌《黑骏马》抒写那古朴凄美而抒发不尽的心绪,抒写他对爱刻骨铭心的悲剧情怀。作品中主人公的忏悔和爱的挽歌唱醒了无数迷茫的年轻人。而今,林雪儿吟咏着黑人休斯的河流诗从容抒写对爱情、河流、家园的守望,抒写安子像河流般深邃的灵魂。安子的守望,构成了一种对生命的追索和古朴的悲剧美。同时,他的迷茫守望又表达了林雪儿内心深深的追问和忧伤:“生命真像河流吗?河水少了。河谷空了。河床干了。”人们还能找回那份纯洁的真爱、遗失的精神家园和崇高的信仰吗?
从那时候起,就有一串火苗在我心中烈烈燃烧。三毛在给贾平凹的信里说:“读您的书,内心寂寞尤甚”。“您的作品实在太深刻。不是背景题材问题,是您本身的灵魂”。是的,正是林雪儿流淌着高贵质地的文字,赋予了作品的纯净、沉静、温婉,赋予了作品的深刻、深邃和从容……
《生命像河流一样》促成了林雪儿创作的走向,成为她新的喷发期。此后,《困惑的天使》、《春树的树》、《做土地的主》等一篇篇带着生命之爱、思索之痛的作品走进了《钟山》、《上海文学》、《十月》等杂志,继后问世的长篇小说《妇科医生》更标志她创作走向新的巅峰。林雪儿再一次用她干净的文字,以她温润、细腻的诗意叙述,塑造了灵魂高洁的江小欧……
沿着林雪儿的文字通道,一道道门打开了,许许多多的通道打开了。我平静下来,枕边堆满了关于书评的文字。唉,才力不济,林雪儿生生把我逼到了这条路上。最近,不断有消息传来,林雪儿的长篇小说《妇科医生》被上海文艺出版社看好,近日将出版发行,她已成为巴金文学院的签约作家……
忽然有“傍腕”成功的侥幸。一天,我很无奈地给她发短信,我说:“其实,我一直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欢高攀谁,不喜欢沾大师的光。碰到你,我是情不自禁。轻易妄言,也是身不由己。从找朋友,知道自己本非有眼无珠,即便错爱一人,也是可爱的错误吧!”
“我在路上,我在向你靠近了,我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