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总高亢的“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志豪的婚礼渐近高潮。望着小两口腼腆的笑容，佳凤的心里想，要是孩子他爹活着该多好。恍惚间，她看见他爹治安站在大门外憨憨地笑，而自己的身子则慢慢倒向地面。

　　那是在志豪才一岁多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高压线夺去了治安年轻的生命。

　　那天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爹光着膀子的脊背上，像涂上了一层油彩。望着上午还蔫蔫的玉米苗喝足了水，可着劲长的样子，小两口相视而笑。该收工回家了。

　　“拔井杆子你一个人能中么？”佳凤一手抱着孩子，关切地问。

　　“这算啥事！”

　　“注意高压线啊。”

　　“没事，没事。你一百个放心吧。”

　　可能是他用力过猛的缘故，在压水井钻头刚从井眼里拔出来的一刹那，井杆上头偏偏倒向了高压线一侧，“砰”的一声，井杆瞬间落地，治安被打出三四尺远，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的佳凤惊呆了。在附近干活的人们闻讯赶来，治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脚底烧出了一个洞，发出难闻的焦煳味。人们七手八脚把治安抬上架子车，向乡卫生院飞奔。可是，人早一命归西。

　　从此，佳凤就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艰难度日。她既当妈又当爹，里里外外一个人，地里的农活并不比男人干得差，家里也拾掇得干干净净。望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佳凤心里想，以后我非要领着两个儿子活出个人样来。

　　因为没了男人，平时种地她总是让着人家，邻居狗剩有时多犁她家一两犁地，她全当没看见；那些好事的孩子们在外面老是欺负两个孩子，她总是教育孩子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有时她还腾出手来，带着孩子们帮助公婆干农活，尤其是那些地里的力气活儿，她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寡妇门前汉子多。那些游手好闲的懒汉们，没事时总爱往佳凤家里跑，有给孩子买来瓜子糖果的，有帮着给棉花打药的，还有晚上翻爬她家墙头的，都被刚强的佳凤一一打发在外。她不是没那个心啊，但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光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她忍了忍，悄悄把欲望的火焰深埋心底。

　　更有那好事的媒婆，三天两头到她家来。

　　“你一个人带俩孩子，多累。这张小寨哩人实在，又有力气。”

　　“我想想再说。”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自己带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非常争气，在学校里从不惹事儿，每个学期都捧回了“三好学生”奖状，令佳凤很是欣慰。

　　6年前，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读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光靠种地是不行了，佳凤就在农闲时跟着村里搞建筑的跑东跑西干泥活儿，拉砖、和灰、铲泥，样样都干，就是不会掂刀儿，因为爬脚手架是男人的活儿，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危险性又大。还好，冬春农闲季节，能挣个三千五千的，基本上够孩子们上学用的，有时候还能有所节余。长时间的劳作，佳凤的手像男人的手，粗大、皴裂，原本白皙的脸庞，也被太阳晒得黑明，身子骨日渐苍老，岁月的年轮过早地烙在了这位昔日面容娇好的农家媳妇的脸上。

　　后来，志豪以630分的好成绩被浙江大学法学院录取。为了给志豪筹学费，整个暑假，娘儿俩不是贩卖西瓜，就是到县城给饭店打工，择菜、洗碗，样样都干，活虽然脏点累点，但是饭店里管吃啊，工资净拿。望着城里孩子风风光光出门旅游、泡网吧、逛商场的身影，佳凤的心里比刀剜得都难受。

　　大儿子武汉大学毕业后，在深圳某公司找到了差事，月工资六七千，建立了小家庭；二儿子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成了公家人，后来，在城里谈了一个对象，今天又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娘儿仨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怎不让人喜极而泣呢。

　　“娘，娘，您醒醒。”孩子们焦急地喊。

　　佳凤渐渐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喊声，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幸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