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沙颍文艺
 
 
 
2011年6月1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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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谎言的父亲
董明辉

  那年的夏天,是我一生中最不能忘却的一个夏天,因为在翻拣被我遗弃在时光河流的青春岁月时,我发现在那个夏天我虽然遭受了挫败,却丰收了成长途中的人生硕果。

  那年的6月,高考如期而至。一向自认为很聪明不学就会的我,在别人的胸有成竹、我的盲目自信中踏入高考考场。然而当三天考试下来,我才发现,这次考试注定要以失败告终。

  回到家,面对父母殷切的目光,我不忍让他们失望,故作轻松地说,没问题,很简单。他们听后委实高兴,因为我看见不过才四十出头头发却已花白的父亲眼中分明写满了激动和自豪;母亲也在一旁双手紧扣,明亮的幸福溢满了眼角。那天晚上,母亲特意做了几样菜,我心头发堵,吃起来味同嚼蜡,而父亲却仿佛年轻了很多,满面的春风伴随着一杯接一杯下肚的酒在他的脸上晕开了潮红。

  晚饭后,父亲兴致勃勃地提议要一家人出去散步。父亲那天是太高兴了,他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养了一个争气的好孩子,这下给他长了脸,说什么也要让那些平时不拿他当回事的街坊邻居瞧瞧。尽管这荣耀尚未成既定事实,但父亲对我的自信毫不怀疑。而在这之前,老实巴交的父亲是从不出门散步的。

  父亲有些醉意,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在前面,逢人便搭讪,说不了两句就扯到我能上大学这件事上。我和母亲尾随其后,每听父亲炫耀似的提我,别人附和着夸我的时候,我都把头低下,缩到一边,母亲还以为我不好意思见人,笑着拍打我说,瞧你这孩子,还这么怕人。

  对父母而言,他们仿佛是披花游行,而我则感觉像是戴枷游街,如芒在背,脸上带着装出来的微笑,心里早已哭得稀里哗啦——为父母而哭,也为自己的自欺欺人而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只是这声音,父母不曾闻听,别人更无从知晓。

  谎言是难以长久的,自欺欺人终究是掩盖不了事实的。每当我想起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我就心惊肉跳,寝食难安。我无法想象父母黯淡的眼睛和心里的酸楚。

  但八月转瞬即至。

  火红的太阳也随着成绩揭晓后我一落千丈的心情而发出透彻肺腑的寒意。我惴惴不安地踱回了家,站在门外,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徘徊良久,我终于踏上那段我生命中最遥远的距离。推开门,父母正像迎接凯旋的将士。面对喜笑颜开的父母,我无言以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躲进被窝,想要跟这个世界暂时告别,因为父母的悲痛会令我窒息。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父母,笑容僵在脸上,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他们身后的一桌丰盛的饭菜冒起诱人的香味,却勾不起任何人的食欲。他们呆立在那儿,像两座丰碑,矗立在我的心头。

  叹息和沉默接下来成了我们家的主旋律。尽管对自己的成绩了然于心,难以忍受这种氛围的我还是又一次骗了父亲:我的成绩肯定弄错了,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少。父亲听罢,两眼发亮地盯着我说,真的么?那我去省教委给你查查去。

  终于,父亲打点了一番,为我奔赴省城查分去了。

  过了三天,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家中,叹了口气说,查了,分数没错。我不敢看他,哇的一声哭着跑回了房间。父亲和母亲看着我摇了摇头,长吁短叹不已。

  傍晚,淋了大雨的父亲发起了高烧,却执拗着不肯去看医生。我看着父亲,想说话,可不争气的泪珠又滚落脸颊,我的嘴唇抽动几下,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父亲眼光迷离,只是用手抚摸着我的头,一下一下。

  不久以后,满怀愧疚的我踏上了复读之路。一年下来,我脚踏实地,查漏补缺,第二次高考,胜利曙光终于姗姗而至。

  大学开学前,父亲对我说,他开始就感觉我那轻描淡写的回答明显的底气不足,只是当时没有说破,他和母亲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让我来悔悟,给了我拼搏的动力。

  那一刹那,我眼里充满泪水。八月的太阳像一盏为我指引前行的长明灯,而父亲就是那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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