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亲人,最怕过节。因为每个节日,总会触动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揪心的痛。中秋节到了,望着一轮圆月,我又想起永远离开我远在天国的母亲,想起和母亲的旧时光。
童年时的中秋节,母亲让我感受到了温馨。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平日里吃不上好东西,中秋节虽不像春节那样热闹,但有甜掉牙的月饼和瓜果梨桃,便格外盼望它的到来。中秋节那天,母亲会早早地收拾好农活,着手准备“愿月”的饭菜。母亲最爱烙焦馍,和成柔软的面团,掺上芝麻,擀成圆饼,放在铁鏊子上烙熟。母亲烙的焦馍,甚是香甜可口。后来才知道,母亲烙焦馍,是为了让我们能吃饱,省得争抢少得可怜的月饼。月亮升起了,全家人围坐在金黄的玉米堆前,开始“愿月”。母亲郑重地拿出月饼,敬了神,而后切成数块,分给大家。母亲舍不得吃,她幸福地看着我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到最后收拾我们吃剩的“残局”。
年少时的中秋节,母亲让我感受到了幸福。慢慢地,我们走出了母亲的怀抱。我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出远门,在外上学的那年中秋节,姐姐定了婚,未婚姐夫送来了“上等”的月饼。母亲特意给我留了一斤。一月后,我回到家,母亲兴致勃勃地给我打开,不料月饼已经霉变,母亲连声责怪自己,神情异常失望。母亲说,娃,别急,我给你烙焦馍。母亲觉得,我吃上焦馍,便会原谅她的“过失”。她应该懂得,那发霉的月饼,正是您疼儿的见证啊!现在,想起母亲那娴熟的动作,想起母亲看着我吃焦馍时满足的表情,我觉得,有母亲在,是多么的幸福。后来,每年中秋节,如果我没有回家,母亲总会让父亲给我寄去一些月饼,让我尝尝家乡的味道,慰藉思乡的心绪。在一年年的中秋节中,我完成了学业,走上了工作岗位。
去年的中秋节,母亲让我感受到了牵挂。生活渐好的家,未能阻止母亲慢慢老去,更没有留住母亲的健康。四年前,母亲因患糖尿病多年,转移成了脑动脉硬化,行动异常不便,她不能和常人一样生活了。去年中秋节,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到了老家。母亲看到我们回来,非常高兴。只是,她不能再为我们烙焦馍、切月饼了。我说,这些活,我来干。那天傍晚,我和妻子学着母亲的动作,烙起焦馍来。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幸福地看着我们重复着她曾经做的动作,还时不时地教我们,我们按照她的要求,烙出的焦馍虽比不上母亲烙的味道,但还是让母亲感到欣慰。晚上,母亲吃着我们烙的焦馍和带给她的月饼,浑浊的泪珠流满了核桃皮似的脸颊。只是时间有限,过了中秋节,我们又回到了城市,母亲依旧守候在狭小的庭院里,和病魔做艰苦的斗争,简陋的院落,占据了我心灵中的角落,令我牵肠挂肚。
今年的中秋节,母亲让我感受到了思念。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中秋节,竟是母亲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去年腊月,母亲病情加重,突然离开了我们。原本答应她的,今年中秋节,会给她带更好吃的名贵月饼;答应她的,今年中秋节,一定在家多陪她几天;答应她的,待天气适宜,带她去外面多转转。可回应我们的,是母亲孤零零的坟头,是母亲遗像上慈祥的笑容。转眼之间,中秋节越来越近了,我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那琳琅满目的月饼,不敢去面对街面小摊上叫卖的焦馍,这些,都是母亲和我们中秋节的必备品呀。如今,上哪儿去找母亲,上哪儿去过属于我们的中秋节呢?
和母亲一起度过的中秋节,成为永远的回忆。如今,在拥挤的城市人群里,在高高低低的楼层里,我害怕中秋节来临。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和中秋节相关的童年的温馨,年少的幸福。占据心灵更多的,是一份牵挂,是一份思念。牵挂的是,过了中秋节,天气就有了寒意,母亲独居天国,会感觉冷么?思念的是,母亲过得可好?我的母亲,你若安好,便是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