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于1946年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家庭,那年爷爷56岁。父亲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对于以挣工分为唯一生活来源的老人家庭来说,注定生活贫寒。
爷爷不识字, 在饥饿的年代里, 他仍苦力支撑孩子上学 。
父亲步行到二十里外的县城上小学,胳膊弯里挎着一星期的口粮。 这些黑面窝窝是不可以随便吃的,每顿饭要计划着定量吃,不然一星期支撑不下来,就要饿肚子。 父亲瘦小,饭量也小,倒是帮了他的忙 。
住校是在潮湿的筒子房里,屋里排满了地铺,人挤人躺着好像红芋苗子。躺下来,身下就是自己的地盘,如果半夜上茅房,回来就不好再找到位置了。
父亲成绩好,老师特别关心他,还给他起了学名,寄托希望。1966年父亲高考那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高考取消,父亲只得回乡劳动,当了农民。后来几经辗转,磕磕绊绊,做了几个地方的代课教师。
生活的磨难并没压倒父亲。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 不忘看书学习充实自己,还哼唱曲子,练习打简板、敲鼓、说书,自娱自乐。父亲说,荒年时候还可以用一技之长讨生活。我知道,父亲其实是被那段刻骨铭心的饥饿吓怕了。听着这热闹声, 发现生活中原本还可以有说唱, 它在我的心里打开了一个新天地,在贫乏的生活里添了些许色彩和乐趣。
傍晚,村庄在密集的树木荫蔽下很快就暗下来 ,捧着晚饭的人们来到大街上,盼着树叶能有一丝晃动。繁重的体力劳动,闷热的天气, 让人感到生活的单调和乏味。这时候,父亲的架子鼓就派上用场了。月光下,村东村西的老少爷们围成一个说书场,父亲一通擂鼓之后,以拉长的高亢的单音开启序幕,紧接着简板啪啪几声,有轻有重,有缓有急, 浓重的乡音拉开调门,化作悠扬的曲调,在村里响亮开来。人们安静、入神地听着,每到高潮处就爆发出阵阵的掌声和喝彩声。
听着听着,我也常常感动。为书中人物遭人陷害而伤心,为落难人遇着贵人、脱离虎口而庆幸。
听父亲说书,我心里充满自豪,我也因此常常受到小朋友们的优待。
父亲在外工作 ,常常记挂着他的父亲。八零年前,麦面还比较稀缺,父亲每星期都会买两个好面馍给爷爷,顾不上就托赶集人捎回来 。爷爷年纪大了,行动不便, 爷爷只要一喊,他立刻就会跑到跟前,从不怠慢。父亲担心爷爷的身体,半夜里,他时常注意爷爷屋有什么响动,侧耳倾听是不是在喊他, 常常是慌慌张张奔到爷爷屋门口,站了半天, 又退回来。我的父亲就这样一直陪伴着他的父亲。
1981年,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周口师范专科学校,正式跨入他热爱的教师行业的大门。父亲爱看书,写得一手好文章。 父亲爱书法,练得一手好魏碑 ,棱角分明,峻峭挺拔,正如他的刚毅果敢、不屈不挠。
农村讲门头, 有的人家挺势利。父亲从来不会这样, 谁家红白喜事,父亲都会主动帮忙。特别是村里的困难人家,孤门独户,父亲帮起忙来更是不遗余力。给人家写对联、记账单,抬桌子、端盘子。他常说,不求锦上添花,只愿雪中送炭。
现在,父亲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他仍然精神矍铄,关照着他的子女,关心着他的周围,热爱着生活,体味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