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曾对柳岸的小说集《燃烧的木头人》,开过一次作品讨论会,此次相隔仅三年,柳岸又拿出了她的重头之作。两部厚厚的大书,题材丰厚宽阔,文字老道,很见份量。两部书又都有充分的小说元素,好读可看。这么说,看似随意,其实,写小说的都知道,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两部书中,尤其《我的干娘柳司令》是一部难得的好看好读的长篇小说,它可以说是乡村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收获。
首先,《我的干娘柳司令》这部小说的题材及塑造的人物形象很难得。在中国,乡村文学有着悠久深厚的传统。无论30年代的乡土小说,还是50年代的农村题材小说,都在中国文学占着比较大的比重,也都成功地塑造出一些栩栩如生的乡村人物形象。但因近年先是受西方现代文学思潮影响,小说中的人物逐渐“隐身”,比如80年代中后期,凸显形而上理念,让人物淡化;90年代中后期,又向市场经济示好,让故事压倒人物,更注重事件的猎奇性。可以说,一些作品虽是塑造有人物,但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多。这部小说塑造的人物“柳司令”,却形象丰满独特,个性鲜活。小说中的这个乡村老妪,勤劳能干,敢爱敢恨,虽一生历经磨难,却乐观面对,好似压不弯也打不垮,并深知感恩天地,敬畏生命,又自在自足。人物很有气场,也很有感染力。小说着力塑造的这个人物——我的干娘“柳司令”,又是以长达数十年的农村历史变迁为背景,以真实的乡村故事和乡村文化为素材,因而既是成功塑造了干娘“柳司令”这个人物,又是对一代农村妇女成长历程的生动展现。
其二,两部书可以看出来,柳岸写小说,有一种自觉的意识,就是期望所写的小说能够产生一种现实的力量。即从创作的层面看,柳岸思考着文学和现实的关系,希望借助小说跟现实构成一种积极的富有建设性的关系。一般而言,好的小说,不只要与现实建立广泛的联系,还要有介入现实的以及对现实的反思能力。比如:这部小说塑造的乡村老妪这个人物,她的个性特点鲜明,招人喜爱,但对这个人物更感兴趣的一点,还是她身上有着的那种自在自足、知足常乐的平常心。事实上,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学史,都是一个时代的精神需要史。在我们这样一个消费主义盛行,物欲膨胀、物欲横流的时代,这个乡村老妪知足常乐的形象,也就是对这个时代的一种精神抚慰。人们需要一些正面的温暖的东西。正面塑造人物,又写得让人信服,却是很不容易做到的。这其实也是我们文学史的一种欠缺,并且是我们文学史话语体系里的一种欠缺。因为在这个体系里,通常写负面的东西比较容易让人信服。而“柳司令”这个人物,借助柳岸对乡村生活的熟悉,对乡村文化的热爱,很好地塑造和赋予了这个人物以鲜活的生命,及真切的艺术感染力。正像我们在小说后面看到的,“柳司令”作为一个“三军司令”,统领着鸡猫狗羊,在她那样一个堆满柴禾和粮食的小家院中,自在、自足的状态。
关于这一点,柳岸的另一部小说集《八张脸》,也有着很好的体现。《八张脸》八篇小说,有写官场、写婚姻爱情,也有写乡村现实问题的。也许柳岸曾做过乡村基层干部,对乡村的现实问题比较关注。比如,《黄昏与乡村老人》,希望通过小说的叙写,对乡村养老问题做一些建设性的描绘。其它小说,如《归真》、《聊吧随想录》、《飘散的灵魂》、《方与圆》、《灰飞烟灭》等,也都是对官场中的人性阴暗面,社会上一些负面的东西,以及对婚姻家庭爱情中一些人性的弱点,提出自己的反思,传达了她的价值观。其实,人的内心结构,千百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非善与恶、罪与罚。但当它跟当下的生活发生复杂多重的关系后,又会产生一些新的东西,提出一种新的可供观照的价值体系。比如:当人从多重的欲望回到最质朴的状态,在被权欲侵蚀后到最终的空无,以及现代爱情婚姻的脆弱,当下官场游戏规则对人性的异化等等,都显示出在小说故事背后隐藏着的一种价值取向,显示出小说的一种批判力量。这八张脸可以说就是表现了当下,在这样一个沸腾浮躁,充满新事物又有危机潜在的社会里的种种世相。小说通过呈现当下的这种“中国经验”,赋予了小说一种思想,并期望在现时代发挥作用。
其三,相关文学创作虚与实的问题。这个问题既是小说写作的基本问题,也是小说写作的一个难题,也是关于小说创作的一个大的话题。看了刘庆邦对柳岸《八张脸》作的序,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其实既是给了柳岸鼓励,又是看到这部小说实有余而虚不足提出的一种希望。我也认同这种观点。柳岸的写作,可以发挥她既有的丰厚生活底子的优势,将小说写得鲜活生动的同时,又能有意探出一点虚的步子,使写实的小说,带给我们另一些意外的审美惊喜。
(作者系:河南省文联《莽原》杂志社主编,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