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夜，万籁俱寂，月光浩瀚

　　树影掩裹着啾啾虫鸣

　　在流风中荡来荡去

　　倦飞的鸟儿，能回巢的都回巢了

　　不能回巢的，亦收起所有的羽毛

　　眼睛望向同一个方向

　　父母高座，恩泽绵绵

　　如一轮圆月普照寰宇

　　也如一轮圆月，满头银丝颤颤

　　雪一样白，雪一样冷

　　今夜，请允许我关掉手机

　　褪却所有的身份、义务与责任

　　只依偎在他们的膝下

　　做一个小女儿

　　二

　　今夜，我频频举起相机

　　想拍下月亮，月光，月兔，嫦娥

　　想拍下星星，露水，树木，屋瓦

　　我还想拍下虫鸣，风声

　　墙外潺潺的流水。墙角下

　　小山羊毛茸茸的梦呓

　　一只儿雀在树影深处反哺

　　细语切切。我想把这一幕

　　也拍下来，以志“不忘旧德”

　　最后，将老母亲仅剩的几根青丝

　　拍下来，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

　　永远青下去，不再变白

　　三

　　今夜，我知道

　　母亲的仲秋，圆月依旧有缺

　　三弟在外打工，回不来

　　小妹嫁夫随夫，

　　守着夫君家的月圆，不能回来

　　可怜老母亲，白头望了又望

　　望了又望。

　　仅剩的几根青丝

　　悄然被月辉染白

　　今夜，我终于明白

　　二十多个仲秋夜

　　电话里笑语盈盈的母亲

　　夜夜守着的竟都是一轮残月

　　四

　　今夜，父亲依旧是地锅前

　　被哔哔啵啵的薪火烤得

　　发亮，发烫

　　慢慢冒烟的老火夫

　　他的风箱，比我的年岁还大

　　牙齿早掉光了。噗噗嗒嗒着

　　四处漏风

　　父亲说，这是当年他成家时

　　爷爷给他的唯一家产。已成

　　我家的一件老古董

　　有几次，我试着劝父亲起身

　　想接过他手中的燃火棒

　　拉一拉爷爷的风箱 

　　但始终都没有成功

　　父亲老了

　　腿脚不再灵便

　　眼睛花了，耳朵也有些聋

　　他已不想将自己搬来搬去

　　只愿这样安静地坐着

　　安静地守着自己的烟火

　　五

　　今夜，爷爷依旧高居中堂

　　眉目含笑，银须飘然 

　　爷爷，你这样笑着

　　有多少年了？

　　你这样注视着我

　　在一个小木框里，一小片纸上

　　这么近，又这么远

　　如中天皓月，只可缅怀

　　只可仰望

　　却不能伸出手去，抻一抻

　　你衣襟上的皱纹，拂去其上

　　新落的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