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沙颍文艺
 
 
 
2012年12月1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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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阳关三叠”到“梅影三叠”
——俊颖女士词作刍议及其他
都 烨

  俊颖女士新作词集《梅影三叠》将要付梓,约我写点什么,慨然允诺之后马上想到了“阳关三叠”,于是文章借力古人,斗胆命题为《从“阳关三叠”到“梅影三叠”》。

  “阳关三叠”出自唐代伟大诗人王维的作品《渭城曲》。这首七言绝句广为传唱于唐代,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句“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至于“三叠”实则是歌曲处理的一种方法,宋代大词家苏东坡在密州任官时,曾有同僚得到古本《阳关曲》,“……除了第一句不叠,每句皆再唱,这才知道古本的‘三叠’是这样的”。其实这种“叠”唱的方法,在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里面就出现过。翻开《诗经》,很多诗的每一章节几乎都和前段重复,有的仅仅换了几个词而已。这就是《诗经》的独门秘籍:咏叹之不止,反复之!直到今天,无论是民歌唱法或是通俗唱法,这种“叠唱”的方法依然有十分顽强的生命力。

  《梅影三叠》分为一叠:词境;二叠:絮语;三叠:泠音。除一叠用词牌较多外,其余二叠、三叠,大多是一个牌子“串烧”一百首之多。

  “一叠:词境”这一乐章里,又分为“人物篇”、“时令篇”、“知音篇”、“闲情篇”、“生活篇”等五个“乐段”。在“人物篇”这个乐段里,有很多为唱和之作和尊崇之作。比如开篇第一阕《喝火令·梅之尊》,是上呈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世界汉诗协会名誉会长、河南省诗词学会名誉会长、中华诗词文化研究所所长林从龙先生的。这部分词作锤炼得最为缜密。如果说“冰姿”、“丹腮”为写梅,“风骨傲尘埃”一句则是由“梅之骨”嫁接到“人之格”上了。这期间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不着痕迹”。很多借物发端,以物喻人之作,往往不能糅合在一起,物是人非,两张皮,终不能入上品之列。词的下半阕主要写对林从龙先生的仰慕。

  另有一首《踏莎行·梅之钓》,是作者写给先生的。这首词写得很有情趣,按作者小注,“先生冬钓严寒。夏钓酷伏,春钓花溪,秋钓霜露。”是一位标准的钓者。作者在上半阕的刻画里,给读者展示的是一幅兼工带写的水墨画。“霞辉”、“雨雾” “轻车”、“清波路”、“蒹葭” 、“苇衣”、“牧童短笛炊烟”,虽然信息量很大,色彩很丰富,但作者很巧妙地将其融化在一起了。下半阕里,我们读到了词中人物的闲适,其中也透出几分作者的默许和羡慕。从理论上讲,形象大于思维。也许作者没有想到,读者读到此,会“额外”地获得一些感动,这就是夫妻间的融洽,一个贤淑女子的通达睿智,和一个“江上雪,岸边风,笑著荷衣不叹穷”的钓者;一个成熟女人的温婉从容,和一个“轻拨棹,且归与,只钓清流不钓鱼”笠翁的闲情雅趣。从技巧上讲,情不离景,景不离情,情化于景,景升华情,情景交融,水乳不可分。

  在时令篇里,作者写了春夏秋冬,风云雨雪,雾冰雪月等;在知音篇里,作者写了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诗词曲笺等。这些诗材,在古人的咏唱里,出现的频率很高,老实说,翻出新意很难,但作者却字字含情,句句见景,曲曲入韵,皆有“梅”之骨,“梅”之魂在,这一点是很难得的,且难能可贵。《临江仙·梅之别》这首词里,“蜀道”、“高山流水”、“摘星辰”、“横斜”、“东君”等都是前人用过的意象,作者把它们拾掇在一起,我们并不感到生硬。这很像岭南派大画家,画梅高手关山月的梅花,杂而不乱!虽千万条,皆有章法。在古诗文里,“柳”与别有关,“高山流水”更是与别有关,直到词的结句处“才将芳草渡,又别画堂春。”借东君(春神)送春又别春,散发出一缕缕依依不舍。耐读,耐品是为文为诗的高境界,如果太过潦草,给人以草草收兵,意犹未尽的感觉。很多人结句结不好,不是生拉硬贴,就是太过平淡,味同嚼蜡,给人以功力不逮的叹惋。而好的结句,恰如“二八佳人,做好临去秋波那一转。”(清·李渔《论收煞》)笠翁虽然谈的是戏剧的结尾,诗词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二叠:絮语”尽显一位诗人的才情和一位善良女人的慈悲胸怀本色。请看,百首“生查子”,作者都与“谁”说呢?与风儿、与云儿、与雪儿,甚至与梦儿、与琴儿、实体则与麦儿、与莲儿、与柳儿、与竹儿,亲情与老爸、与老妈、与犬子,抽象则与小令、与诗书、于青天,穿透时空与后主、与易安,当然不能放过那位梅妻鹤子的林和靖,甚至还要有三分怪异地与异己说,有几许愤世嫉俗地与硕鼠说,真的是大千世界,古往今来,风花雪月,山川形胜,天地虚空没有不可以说的。这说可学问大了去了,第一不胡说,第二不乱说,第三要说之有理,言之有据。否则,哪怕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有几人能听得进呢?俊颖女士其实是借大千世界的酒,来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她的这种“说”,分明是替古人说,或者说是与古人一块说。是智者之说,是慧者之说。有些是不得不说;有些是不能不说;更有些是斗胆犯颜之说,敢谏之说,是她人不敢说之说。读词按节,直如饮甘露耳。如“忍你抱枝黄,何把冰心负?”(《与菊花说》)。“有意题清吟,怕俺无佳句。……悄悄问谢娘,可否添双羽?”(《与笠翁说》)。“小巷一回眸,误入阑珊处。”(《与雨巷说》)。

  这“二叠:絮语”里,与文人墨客、诗豪词圣“说”的比较多些,细细品读,其实是作者诗词写作的文学主张,或叫做“审美取向”。从理论上讲,风格及人格。作品风格的形式,往往标志着一位作家(词家)的成熟。俊颖女士的词风是“柔中带刚”。不躁不狂,不弱不媚。词中透出一种端庄的美,呈现清新自然之气,宛若一位闺闱女子,颇具女性情怀,呈现出清丽芳婉的阴柔美。诗中的刚健豪迈与词里的阴柔温婉,都是作者人格的一个侧面,全面地显示出诗人兼词人的多向性格和人格魅力。阳刚阴柔也罢,豪放婉约也好,其实都不是那么单纯的,豪放的词人往往也有婉约之唱,阴柔的词家也有阳刚之篇。前者如苏东坡,后者如李易安。

  “三叠:泠音”用“踏莎行”这牌子写了100首之多。这其中开篇写秋的就有10首之多,“兴秋”、“醉秋”、“问秋”、“钓秋”、“凉秋”、“访秋”、“听秋”“诉秋”、“晚秋”、“送秋”。这样密集地写秋,而且用一个牌子,对作者的才情及功底是一大考验。秋声,秋风,秋杉,秋枝、秋雁、秋霜、秋愁、秋荷、秋雨等等不一而足,悲秋是中国文人由来已久的一个情结。草木的荣枯、时令的更迭非人力所能挽也。说穿了,这悲秋实则是对生命,对生活的一种感悟,一种珍重,或者也可以讲是对大自然万物有序的一种礼赞。

  这部分作品里,作者还写了一些客旅在外的事。登临吊古之作不但考量作者的历史文化素养,更能表露出作者对历史的感悟和思辨。如”登高黄鹤楼”、“瞻谒武昌起义军政府旧址”、“梦逸沈园”、“小延安”等等。“梦游读错钗头令”是历史,“放翁酩酊诉衷情,婉歌千古何人听?”则是悟和思辨。无论是写诗还是填词,仅有表述是不够的,如果少了悟和思辨,那就是这盘炒菜你忘了放盐,一首作品就如同少了灵魂。

  在“三叠:泠音”这个乐章里,作者有一阕《踏莎行·梅影三叠》,有作者的影子和心声。“何怕伶仃,偏临霜雪,几多墨客探高洁。泠泠玉指撩单弦,阳关迭起吟双阕。斜倚回旋,醉抚三叠,一声仰望西楼月。二声渐瘦莫回头,三声如我冰槃涅。”槃涅即涅槃,佛教用语,实意是进入一种不生不死的境界。这似可看作是作者倾情于诗词的一种表述,一种执着,一种冰心,一种傲骨所在。创作是一种个体劳动,一种田间爬格子耕耘的艰辛,作者耐不住寂寞是不行的,当然,在当今,指望诗词养家糊口也是不行的。

  从“阳关三叠”到“梅影三叠”,中国文化有很强大的生命力,就诗词的传承上代不乏人,俊颖女士作为一个践行者很是令人佩服。如作者所说,“个别词句为了表达作者纯真的意境,亦有出律的现象”。这是可以理解的。此外,有些个别词句显得生硬了一些,如《陌上花·梅之乡》“何畏堂前鸿宴”。“鸿宴”是鸿门宴的缩略语,不太妥。再如《浣溪沙·梅之家》“翁发堂前吟古韵”,“翁发”令人费解。词作讲究上下片的“换头”,作者大部分都处理得很好,但个别作品的“换头”值得再用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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