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沙颍文艺
 
 
 
2013年1月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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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的戏台
胡新春

  1942年的秋天,一群蝗虫吃光了沙河两岸。沙河寨的二丫正在河岸剥树皮,看见河面上缓缓驶来一只帆船。三角船帆由破布拼就,像几块膏药在夕阳映照的河面上随风忽闪。赵家戏班就这样奇怪地来到了饥饿中的沙河寨。

  沙河寨的寨主杨健康是赵家班的管主,他心事重重地接待了这群衣衫破旧的戏子。杨健康让人拾掇出两间柴房,一间住男,一间住女,四生四旦四花脸,四兵四将四丫鬟,把两间柴房挤得满满当当。

  剥完了树皮的二丫把戏班来到的消息传布出去后,沙河寨人泛着菜色的脸上还是现出了病态的亢奋。

  当晚,吃过杨健康招待的第一顿小米稀饭,戏班就开始了忙活。戏台是现成的,就在沙河寨的北街口,一块三尺高的土台,绕台生着黄蒿荆条。往柱子上挂两盏风灯,好戏开了场。布帘后走出了娉娉婷婷的李凤姐,穿着雪青色的短坎,点翠头面,俏脸上略施油彩,摇着碎步在土台上游走。

  李凤姐一亮嗓,二丫只觉耳边飘过一块透明的丝绸,撩得她耳根发痒,周身舒畅。接着就听有人喊,露头赢,是露头赢!影影绰绰的戏台下一阵骚动。二丫就问身边的人露头赢是谁,那人眼睛死盯在台上说,是个男人。

  当二丫听说跟李凤姐搭戏的正德帝是个外号小钢炮的女人时,彻底傻了眼。从沙河上吹来一片一片的凉风,戏台上灯影幢幢,李凤姐和正德帝就在灯影里打情骂俏。娇滴滴的李凤姐,火辣辣的正德帝,让戏台下黑暗里的人们忘记了昨个的蝗虫明天的树皮,不知今夕是何夕。

  靠楝树旁站的一个人已经入了迷,他是日本宪兵队的林津上尉。沙河寨成为日本宪兵队的一个据点,一小队日本人住进码头附近的雷家大院里。林津听说寨子里演戏,就穿了便服,悄悄来到北街口。沙河岸的李凤姐结结实实地将他震住了。

  河上的风越来越大,戏已散场,凤姐到底没让正德占到便宜。小钢炮在帷幕后面帮露头赢卸妆,用丝帕擦拭他头上渗出的细汗。这时林津来到露头赢面前,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你唱得非常非常的好。

  小钢炮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惊得躲到露头赢身后。露头赢慌忙抱拳哈腰,说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林津又说,你到我那里,你再唱一段,我请你喝酒。露头赢稍一迟疑,满口答应。

  月亮挂在沙河上时,露头赢才回到杨家柴棚。月影里站着一个人,走近了见是小钢炮。小钢炮光洁的脸上正被一片冰冷的月光照着。

  戏是连本,一晚接一晚地演。露头赢在戏台上唱过,照例到雷家大院再唱上一段。小钢炮的脸已经冷得像腊月里的冰霜。

  爱听戏的林津没忘了杀人放火。他带着宪兵队袭击了沙河寨北面的薛梦庄,说是里面藏着游击队。日本人惨杀十五个人,烧了四百多间房,宰光了村里的牲畜。

  林津又来北街口看戏,土台上正唱秦香莲。露头赢妆着银泡头面,甩着长长的水袖,在那里哀哀怨怨。今晚演《杀庙》,小钢炮扮韩琦。小钢炮躲在帘后看见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林津,不知为什么,她现在恨的是在台上唱戏的秦香莲。

  锣鼓声突然在耳边炸响,一声迭一声催韩琦上场。小钢炮一颤,从道具箱里拽出一把戏班防身用的纯钢腰刀,胡乱踩着锣点,跌跌撞撞来到台上,心里一片荒凉。

  韩琦着青色的武士褶,在庙里扑杀秦香莲,刀刀要命。秦香莲且哭且躲,突然一把抓住刀背,泪眼婆娑,看定韩琦。军爷,你且息雷霆之怒,容俺母子一诉苦情。韩琦还没应声,秦香莲已放开手,转身走向台前。你听我诉一诉血海冤枉!长长的哭腔像一条狂风里染血的白练。台下黑影里已是唏嘘一片。

  小钢炮心乱如麻,恍惚间听到一段新鲜的唱词:日本鬼,没人性,奸淫烧杀断路行,伤天害理数不清!一遍一遍地唱,变换着声腔曲调唱,唱得人毛骨悚然血脉贲张。林津哇哇叫着扑了上来,小钢炮手一抖,刀已被露头赢抄去。林津的身子栽倒后,头还继续在戏台前的浮土里溜溜滚动。

  露头赢扭过头,向小钢炮嫣然一笑,犹是风情万种。说罢举刀往脖颈上一抹。

  很多年后,小钢炮还在想着露头赢那嫣然一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咋就能笑得那样妖冶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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