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叫张金魁,五十岁,听名字很威猛,其实很瘦小,还有点软弱。
那天早上,阳光明媚。
张金魁正在自家菜地浇水,村主任来了。张金魁问,主任,有事?主任说,有。张金魁问,啥事?主任笑眯眯地说,好事!
张金魁头大了,好事从来不找自己的。
主任说,是这样的,咱村二十个低保名额,我给你一个!
张金魁很高兴,搓着手不知所措。
他迷迷糊糊听主任说,明天县民政局来入户调查,要去你家,正好你家房子破,民政局问你吃低保了吗,你就说吃了。
张金魁“嗯嗯”了两声,村主任走了好远,又回过头说,你可记好了!
民政局的人真来了,看到他的破房子就皱眉头,问,你吃低保了吗?
张金魁很拘谨,不敢说话,主任在一边“吭吭”了两声,张金魁忙说,吃了。
民政局的人就走了。
等了一年了,也没有见低保金,张金魁就去找主任,主任把他骂了回来,主任说,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脸,低保能轮到你吗?
张金魁还想说什么,主任哼一声,他就退出去了。
张金魁回到家,越想越气,他告诉老婆说,我想出去透透气,我去城里做点小生意。
张金魁当天就去了县城,他会捏糖人,熬好糖稀,拿起麦秆,鼓起一吹,糖稀慢慢鼓起来,再用手三捏两捏,一个糖人就出来了。张金魁会捏孙悟空,会捏猪八戒,也会捏花鸟虫鱼。
晚上的县城广场,很热闹,张金魁就在那吹糖人,他的前面围了一大圈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麻雀。这玩艺儿好看、好玩,玩完后还能吃,一般孩子都喜欢,见着就走不动了,不是缠着大人要买,就是跑回家去要钱,实在没钱的也不肯离去,眼巴巴地盯着这些糖人。有的小孩图快,就付钱买一个现成的;有的则指定形状要求现做。
张金魁深夜回到租住的地下室,数着辛苦挣来的毛票,笑得合不拢嘴。张金魁心里说,昨天挣八块,今天挣十块,明天挣二十块,比种地强多了。
那天,张金魁正捏得出神,就听到有人喊,快跑,城管来了。就听到,很多小商小贩慌不择路地四处乱跑,街上尽是散落着的零碎物,还有被打翻的箩篼和篮子。
张金魁还没回过神来,几个人到跟前了,一脚踹翻了他的糖稀锅,骂道,你还要脸不要脸了,在这里影响市容!
张金魁说,几位爷,我做的可是正经小买卖。
那几位爷说,屁,快滚,再看见你,罚款,拘留。
张金魁吓坏了,跑了。
张金魁再也不敢在城里呆了,张金魁连夜赶到家。他对老婆说,城里也有村主任,我惹不了……
过不了几天,村里一个老人死了,老人是五保户,就是无儿无女。老人死了,没有人管,没有人送去火葬,几个邻居就出五十块钱,让张金魁送老人去火葬场。张金魁到了老人那,老人一动不动。张金魁伸伸老人的胳膊,弹弹老人的腿,老人很听话,伸伸胳膊弹弹腿。
张金魁很激动,背起老人就往火葬场走。
结束了,张金魁对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说,你们的工作,真好!
几个人都不理解,说,我们这正缺人手,一个月六百,管吃管住,你来吧!
张金魁很满意,高兴地留下了。经过简单培训,他就上岗了。
张金魁在这里主要负责给死人化妆,这个活一般没人愿意干。
从剃胡子梳头发开始,帮逝者口眼闭合到整个妆化完,张金魁花十五分钟左右就完成了一名逝者的化妆过程,动作娴熟,逝者的脸色从被推进来时的灰白干瘪变成了安详沉静。最忙碌时一天要给几十具尸体化妆,一般二十分钟内可以画完一名逝者,但碰到一些因事故去世的人就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有时要花上三四个小时,甚至更久。
但张金魁很满意,那些死人很听话,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任凭他处置。
一个月后,张金魁领了六百元,他捎信给老婆,他说,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