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豆子

　　哗啦啦……哗啦啦……

　　满地金黄的豆叶落了，光秃秃的豆秆高举一串串金铃铛，在风中，在空旷的原野里唱着丰收的赞歌，向人们报喜。

　　黎明时分，我和哥哥啃着凉馍，腋下夹着镰刀，紧跟在娘身后，准备刈割满地的希望。

　　沙沙沙……沙沙沙……

　　太阳挂上树梢。我们的镰刀不住向前，身后留下豆铺子一行行，母亲早已远远地把我们甩在身后。豆荚尾端的尖尖角把我和哥哥的手早已欺负得伤痕累累。

　　魂儿早已被泡泡酸、香马泡的馨香，活蹦乱跳的蝗虫、蟋蟀们的体香勾走了，便忘了疼痛，和蝗虫、蟋蟀们赛跑，身后飘来声声呵斥。

　　梦，带走了蟋蟀的歌唱和焦黄的体香，打麦场上黄澄澄的大豆成就了我和哥哥的求学梦，鼓了农资肥料老板的腰包，满足了牛儿们对香喷喷豆料的渴望。

　　掰玉米

　　酷热。刺挠。口渴难耐。一股脑儿向我袭来。

　　一头钻进青纱帐，便没了人影。胳臂挎着巴篮，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响声，一个个玉米棒簇拥在一起，窃窃地说着喜相逢的悄悄话。

　　把掰下的玉米倒在地头的架子车上，一篮篮、一趟趟，脸上汗珠一串串，臂弯里红红的勒痕一道道，便是掰玉米的真实写照。

　　喀嚓，折断一棵清脆的玉米秆，坐在地头享受片刻的甜蜜；偶尔发现三两个尚未成熟的小玉米棒，掰下来交给娘，有了再次品尝嫩玉米的馨香，便是最好的回报。

　　那房前屋后、树上树下的一片片金黄，便是农村人用勤劳的双手，以玉米做颜料，画出的一幅幅豫东乡村丰收图。

　　勤劳，成就了梦想；甜蜜，成就了记忆；渴望，成就了动力。

　　撒化肥

　　深邃的天空，飘来月的光华；喔喔的啼鸣，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碳铵，是农村人侍弄黄土地的常客；尿素，则是农家人贫瘠土地的贵宾。

　　我端着洗脸盆，紧跟在父亲身后，闻着黄牛身上的麦秸味儿、刺鼻的碳铵味儿和潮湿的泥土味儿，一把一把把希望撒进了深深的犁沟。

　　一犁犁、一趟趟、一盆盆，脚酸了，手臂麻木了，额头的汗珠随着老黄牛粗重的喘息声滑向了新翻的黄土地。偶尔发现深埋在泥土中的豆虫，便是我最大的收获，因为它让我闻到了原始农家烧烤的扑鼻香。

　　现如今，碳铵早已成为人们的记忆；复合肥，则是农村人的座上宾。父辈们“吁、吁……，喔、喔……”的使役声，似来自遥远的天籁，在我的耳边久久回响，豆虫焦黄的体香已成为我今生难忘的记忆。

　　打坷垃

　　炙热、坚硬如磐，便是儿时坷垃地里的全部。

　　一家老少，一字儿排开，向满地大大小小的敌人宣战。俄顷，叮当有声，狼烟四起，一个个山头被攻下，一个个敌人迎面扑地，融入脚下的黄土地。蓦地，哥哥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泥土里的敌人，揪着耳朵，扭着胳膊，当头一棒，便把敌人打得粉身碎骨。

　　叮当、叮当的打坷垃声，奏响了欢快的劳动乐；啪嗒、啪嗒的汗水，把脚下干渴的土地浇灌。

　　农村人脚踩着黄土地，供奉着黄土地，最后，头枕着黄土地，成为一捧黄土，奉养着自己的儿孙们，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削红薯片

　　月牙儿偏西，院子里只留下斑驳树影，乡村在夜的摇篮里睡着了。父亲围着一堆红薯像是在变魔术，我躺在娘温暖的怀里，分享着父亲的喜悦，听着那传唱了无数遍的梦中歌谣。

　　太阳出来明晃晃，母亲挎着巴篮，在刚刚出苗的麦地里，洒下一地白花花的希望。我在坷垃旁为鲜红薯片支起了速干通道，只盼它们早点晒干，千万别落在雨地里。

　　夜半时分，铅灰色的云落在半干的红薯秧子上，沙沙有声。地上半干的红薯片，躺在地上像丢弃的婴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一家老小一字儿排开，伸手摸拾带着白影的宝贝，一片片将它们捡起，捡拾起全家人一年的口粮。

　　清贫的日子度日如年，农村人只盼吃饱穿暖那一天；累并快乐着，为了土里刨食；红薯窝窝头的甘甜，让人回想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