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去年的毕业典礼仪式后,一位高三同学拿着一本精美的笔记本,要我给他写几句临别赠言,我不假思索,便把李商隐的这首诗抄送给了他。说不清到底哪一点情愫打动了我,反正在送别一届又一届毕业生之际,这首诗总会在我的心里泛起,默念着它,眼里慢慢地涌起泪雾。
近日,我读于丹教授的《品读中国最美古诗词》,其中一节她讲道:在她很小的时候,虽然还不懂诗的真正含义,但每当读起这首诗来,眼里便不觉溢满泪水。文学经典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魅力。
于丹教授才思敏捷,学识宏富,谈起对一首诗的赏析,往往下笔千言。然对这首诗,她却只讲了她小时候读它时情感活动的一个小细节,别的再无品鉴之词。想来也许就是这么个道理吧:真正打动人心的好作品,文字的描述往往是无能为力的。
近年来,一届又一届青少年学生离书本愈来愈远了,包括堪称经典的中外名篇名著。对物质和感官刺激的追求,几乎占据了他们的整个心灵,精神需求的空间被挤压得愈益狭窄。可以说,已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唤起他们的感动,更遑论一本书、一首诗。身为一位老师,每当想到这些,便会发出无奈的感叹!
今天是圣诞节,一早,学校收发室便交给我一件快递。打开一看,是一本袖珍小书《空色——中国传统文化意象十二品》,沐斋著,中华书局2013年10月出版。随书还夹着一封信,正是去年夏天那位跟我要赠言的男孩写来的:“吴老师,圣诞快乐。也许您还不知道,正是您在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以及您写给我的那首李商隐的诗,使我重新燃起了对于读书的希望,对于文学的希望,以及对于老师职业的崇敬。高考后,尽管成绩不太理想,我还是选择了省城三本师范院校的中文系。我相信,人最高和最终的追求不应是物,而是心,是精神的富有和满足。所以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甘守清贫的老师,终生与学生为伍,与书相伴。”
读罢他的信,我急不可耐地打开他寄给我的这本书。翻看之下,李商隐的这首诗再次跃入了眼帘: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诗写的是由春到秋的景物变幻和心灵感悟,而我赠他这首诗时是在夏天,收到《空色》又是在冬天,真是阴差阳错。即便如此,我还是骑上单车来到了我们县的母亲湖——东湖。但见蓝天白云之下,湖水碧如绿玉。微风吹拂,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而荷叶荷花却早已枯萎,就连湖里的蒲苇也都变成了金黄色。我怅然若失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荷香没有闻到,却从那男孩的书和信里,分明嗅到一缕幽幽书香,沁人心脾,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