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沙颍文艺
 
 
 
2014年1月2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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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曙光
高有鹏

  人一生最珍贵的不应该是简单的物质财富,而应该是无价的情意与品格。但纯真、高尚的情意与品格常常只可遇而不可求。这些年,与朋友相聚,与朋友通音讯,总爱回味过去,总是有太多的感慨,忽然有老之将至的感觉。是啊,当年风华正茂,当年青春似火,当年引领风骚,都成了烟云。望着同窗好友鬓边斑驳的白发,望着当年亭亭玉立的女同学如今皱纹突袭,多少故事,我一次次摇头。再看身边丛林般的少年,如今盎然起立,从容地抱着孩子,笑语满天,亲热无比,让孩子声声叫着“爷爷”,我想笑,也想哭!青春是神圣的,韶华总是瞬间;所以,多少人歌唱青春,歌唱自己如花似玉的当年。正是当年,有许许多多令人难割难舍的回忆,不尽的思念、想念、怀念。

  偶然间与朋友通电话,我问周口的庞曙光现在如何,朋友说,你不知道吗?他走了。顿时,无语。三十年的朋友加兄弟,短发平头,黑红的面膛,常常笑容满面,谈笑风生,满身的清秀、典雅,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最后悔的是这些年奔波跋涉,没有去看看曙光老兄,有多少话,是从当年西华谈起的,却再没有机会!

  怀念一个人,是需要缘分的,而缘分是特殊的情意,是极其珍贵的相知,它像千年万年的大树,枝繁叶茂,参天而立,却不可随意再生、不可轻易相逢。

  1984年的冬天,干冷,寂寞,孤苦,愤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被逼着来到西华县黄泥巴桥小集旁的一个地方工作,心情糟糕透顶。恰逢周口地区召开文学艺术代表大会,我见到西华的几个文学朋友。其中有一个年龄稍大的,自我介绍,叫庞曙光。为了纪念这次相逢,我们几个聚集在周口七一路一个照相馆留影。曙光兄喜欢中国传统文化,钟爱古典文学,我们一起纵论古今,从此,一见钟情般谈得昏天黑地。他出生在西华县一个叫大庞村的农民家庭,父亲是一个老革命,满怀革命胜利的向往,为他取名曙光。1965年,他高中毕业了,却因为父亲的原因不能参加高考。回乡种田,后来当了民办教师,不舍昼夜,写大字,写小说,背诵魏晋文章,背诵唐诗宋词,日夜描绘着自己人生的蓝天白云红日。再后来,他迎来了中国文化的春天,成为某年月周口地区高考第一名的老学生。当年,他发表《一包花生》的小说,引起一片喝彩。每有新作,他总是喜气洋洋让我看,更多是谈说天下事,一吐千万里。我们谈论更多的是历史,是往日的辉煌,哀叹眼前的庸俗与丑恶,谈论天下一个个感天动地的英雄豪杰,常常一谈就是一个通宵。最难忘我们一起背诵陈毅的《过黄泛区》诗歌,吟诵“一过黄泛区水茫茫”,讲当年彭雪枫、张爱萍他们转战西华的如火青春,讲西华地方武装胡晓初、魏凤楼他们的风风火火,也讲西华风俗,讲黄水来到西华,讲土改中的望蒋杆,讲大跃进的权势力量,讲大饥饿中的人性变异,讲文革中的文攻武卫……讲着,讲着,鸡鸣四野,窗外一片灿烂。有多少次,他讲了一个通宵,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上课。谈话间,曙光有时喜形于色,有时悲喜交加,谈他曾经的追求,包括他曾经的爱恋,完全忘记我们年龄的差距。他说,他想写一部长篇小说,写出自己的经历。他家务繁重,一群孩子,跟着他上中学,上小学,一个人常常奔走在大庞村家乡与野鸡岗学校之间的土路上,一边为年幼的孩子做饭,一边到田间耕种,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写作。或许,正是这样一边一边的奔忙,让他患上“脉管炎”,后来步履艰难。其实,曙光也值了,别人都是只做一件事情,或者一辈子一件事情也没有做成,而他的一个个“一边”,都那样出色!

  怀念西华,怀念那时的岁月,怀念那时的曙光。西华,是我大学毕业后工作的第一个地方,那里有我许许多多的憧憬,也有我几乎等于煎熬的哀伤。那里的许多村庄,都有曙光兄我们一起调查采访的足迹,我们一起考察民间社会,与乡间的老农谈论生活,甚至希望写出像《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那样的著作。那时节,我们一起进行着口头史学的实践。乡间社会并不是完全的纯洁,有许多事情令人啼笑皆非。他们讲述的历史有的充满真实,而有的难免失真,甚至信口开河,这就使得我们的田野作业面临许多难题。难忘那时节,调查西华地方风俗民情,还结识了回民老人高仁挺、做过日本苦役的抗战老兵和平、怀才不遇的李明川,他们讲历史风云,讲时代变迁,提供了许多不为常人所知的史料。在那里,我生活了五年,结识了许多像曙光这样兄弟般的朋友。写诗歌的王保清,写小说的白会民、李来福、胡耀中,写散文的解守明,写剧本的金红军等等。而三十年能够始终保持联系的而且能谈通宵的,是庞曙光。多年后,他的小姑娘庞倩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我的研究生,他来我家的次数更多,仍然谈论通宵。曙光兄酒量不行,也不喜欢喝茶,却非常能神聊,背诵能力与记忆能力不减当年。他一遍遍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的哪一篇文章写得好,哪一篇文章写得不够好。周口有一个作文报,他做主编,自己写得好,也指导着更多的孩子写好。他给我一种感觉,文章清澈、醇厚的人,一般都很真诚、厚道。记得一年深秋,他听说我身体不好,专门带来一捆黄芪,扛来一大桶蜂蜜,说是他自己喂养的蜂酿的蜜。那时,爱人在外面读博士,我一个人在家,争强好胜,教学、科研任务都很重,同时,赶着写长篇历史小说,赶着写一部横跨几千年文学史,确实不会照料自己,椎间盘不好,喉咙不好,肠胃不好。许多人不知道这一切,只有曙光兄心细,说我脸色不好,太劳累,要好好补养。世间的蜂蜜是甜的,而比蜂蜜更甜更难忘的是这种纯洁且长久的情意。让人深感无限甜蜜无比甜蜜的还有相知与相助。当年,我在西华身心俱疲,每年都要害上几场病,曾经休克,曾经把腿摔断,曾经卧床不起,我真不知道能否活着离开那里。更令人难受的是情感的折磨,青春歌唱,不是杨柳依依,而是雨雪霏霏,惆怅万千,有一双双黑手专门扼杀美好的情感,让人无以言表。一群少年,我和一群伙伴们常常踏雪在双狼河畔,渴望着美丽的生活,更多的却是焦灼不安。在西华,有一年的春节刚过,曙光告诉我说,有一个女孩子特别适合你。于是,安排了相会。果然,如兰,如玉。无奈,少年不识明月,阴差阳错,鬼差神使,许多误会,终于成为遗憾。无论如何,心中总有了清醇与甜蜜,熨帖心田。应该说,当年的苦恋,都是人生宝贵的财富,都是缘分造化的结果,都是应该珍惜的情感,可以淡忘,不可以有半点糟蹋和怨恨。岁月悠悠,人过半百,脸皮日厚,我自嘲“厚颜有耻”,有时会因为年轻时的情感回忆使得自己激动,让人珍惜现实。这种感情不会影响家庭,不会扰乱社会,而是能够感到人世间像曙光这样好朋友的热情、友情、亲情。人一生相逢的鲜花有很多,只有好朋友捧来的色彩最艳丽,这就是纯洁的情意吧。倩华读书,屈居我的门下,时常带来曙光发表的散文,每每读到优雅处,总是打电话聊起来不停。有一年,他编了自己的散文集,让我写序,我随性而起,写到我们往日的情意,写到他的真诚,写到他不平凡的追求。记得他说,要写一部早就想写的长篇小说,写出自己的感受,写他一个人的创业史,写他一个人的红岩。谁知道,此时此刻,曙光兄只能到天国去书写了。也好,那里应该很清静,应该不用再忍受无情的病痛。相信那里有许多梦想可以实现,相信那里不会有太多的雾霾,也不会有太多的喧嚣和堵塞、拥挤。所有的生命都只能是一个过程,早早晚晚,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天堂,装着自己的梦想与幸福。曙光兄的天堂一定会非常美,因为他一直无比执着地等待了六十多年!

  此时此刻,我耳边还响起曙光当年的歌唱:“生为小草路边长,甘替同侪肺腑鸣;恤民不忘歌惠政,颂党还须煞恶风;但愿歪诗能写史,记留半世沧桑情。”

  沧桑,就是历史,就是诗情画意。天堂只有惠政,不会有歪风。不然,哪里还会是什么天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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