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作为春天的标志,一如荷花之于夏、菊花之于秋、梅花之于冬。而一年四季之中,春天又因为代表着美好和希望,而被人们歌咏、赞叹。
当然,客观的、自然的景物,投射在不同遭际和不同心理的人身上,又会生发出不知多少精彩的故事,从而给后来人的心灵以无尽的慰藉和启迪。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唐代诗人崔护的这首《题都城南庄》千古流传,更深入人心的,还有由此诗而繁衍出的故事。有人艳羡诗人一面之缘的爱情,有人伤感故事里物是人非的无常变化,也有人希望诗人能够从悒郁、忧伤的心境下走出来,投身于明媚的春天,像美丽的桃花一样,开在阳光下,笑在春风里。毫无疑问,诗和故事都堪称一曲爱情绝唱。
与崔护相比,唐代另一位诗人刘禹锡,就堪称一位豁达、豪迈的勇士了。他遭贬湖南常德,十年后才返回京城。清明节前后,他游著名的道教庙宇玄都观,写下了这样一首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诗因暗含对当权者的讥讽和对一大批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之辈的鄙视、嘲弄,惹恼了本来就对其心怀不满的宪宗皇帝,于是诗人被再次贬谪,这次是比常德更远的贵州、广东一带。十四年后,得好友柳宗元、裴度的倾力相助,他才又回到长安。再游玄都观,他竟写下这样一首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腐恶势力尽去,前度刘郎重归,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而其面对苦难、面对坎坷所表现出的风发意气和不屈精神,也同样跃然纸上。难怪大诗人白居易如此评价刘禹锡:“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
相较崔护和他的桃花诗,刘禹锡及其两首游玄都观诗,其境界和格调都更胜一筹。
对刘禹锡称赏有加的白居易,又看到了怎样的桃花呢?“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不见了崔护情感的羁绊,也没有了刘禹锡的“其锋森然”,有的只是一颗历经沧桑后返璞归真的童心。读这首诗,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美好、温馨的外部境界,和一个令我们倍感平和安宁的内在境界。
然而,与白香山的这首《大林寺桃花》相比,我却更喜欢李太白的《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令崔护伤感、刘禹锡激愤、白居易怜惜的桃花,此时却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对此,诗人是既无惋惜,也无牵挂,因为此心此身早已经融入蓝天白云、碧水青山!
经历半个世纪的人生旅程,笔者虽也生于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仲春时节,但对于春风春雨、桃树桃花,已然没有了特别的好恶。只是有时还本能地想为自己的人生编织一个理想的桃花源。闲来读书时写下的这篇文字,就算是我人生追求的一点寄托吧。取桃花依旧笑春风为篇名,虽未必能尽含本文文意,但无论从诗里还是诗外来看,它还都包含着人生虽有无奈、却也不乏希望的深切寓意。况且,阅历已使我越来越相信境由心造、相由心生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