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忽然之间，已经三十岁了，进京亦将近十年了。

　　大学一毕业，娘说，出去闯闯吧！那个时候的我，英气风发，锐气逼人。于是，我像一匹快乐的马儿般闯入了北京。

　　十年来，工作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恋爱谈得一塌糊涂。今年，终于在北京稳定下来，闲下来的时候，突然想起家中的老娘，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春节没有回家了。

　　于是，拨通家里的电话，告诉老娘，儿子要回去了。娘听了电话，在那头高兴得合不拢嘴。我知道，娘盼望儿子回家已经很久了。

　　从北京坐火车到锦城站，然后转乘客车到颍河镇。那时，正是初春，天气亦很寒冷。下了车，却见娘正站在车站门口守候。看到她，我嗔怪道，娘，这么冷的天，我自己能回家，你看你冻着了咋办？娘说，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到家，打开院门，一群小羊“咩咩”跑来跑去。我吓了一跳，问娘，咱家几时喂了这么多羊？娘说，你咋不记得了，你十岁那年从你姥姥家牵回来一只小羊，这不，慢慢就发展这么多了。我一阵唏嘘，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娘从一只小羊做起，已经发展到一大群了，很是壮观！

　　我小的时候，娘把我的头发剪成“羊尾巴”发型，这发型一直保持了好多年，按我们这里的习俗，男孩子长到十岁，姥姥家要送一只羊。

　　娘说，这些年，全是这些羊帮了大忙，家里吃的穿的都是靠这些小羊呢！我也突然想起，在外的这么多年，每年冬天，都能收到娘从老家邮寄的毛衣，纯羊毛的，我知道那是娘就着煤油灯，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款式虽然守旧，穿着却是异常舒服、暖和。

　　娘说，一到春天，草木发芽，别人家的羊经常骑着幼小的树，把树叶吃净，招惹许多邻里矛盾，咱家的羊听我的话，从不惹是生非，我看到它们跑到别人菜地里或者啃吃树苗的时候，我就喊：回来，回来。那些羊都能听得懂我的话，都快快地跑了回来。这话不假，我就亲眼看到过一次，那天晚上，天快黑了，娘站在门口，冲着远处喊：回来，回来！不多一会儿，一群羊一只不剩地全回来了。

　　娘还说，最近几年，偷鸡摸狗的多，偷羊的也多。有一年冬天，娘被一阵羊叫声惊醒，待娘惊慌着跑到羊圈一看，墙上已被打了一个洞。娘吓出了一身冷汗，打着手电把羊数了又数，还好，一只也没有丢。娘连夜把墙洞补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就在羊圈里坐了一夜。

　　在家的日子，娘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忙着蒸馒头、炸麻叶、搅玉米糊，全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此时，我才感觉到，家是多么温暖，有娘在的生活，是多么温馨。早饭时，娘看着我吃饭，一直笑着看着我吃。我说，娘，你也吃。娘说，我儿长大了，长成一个帅小伙子了。我就笑，谁都夸自己的儿子好，是个癞蛤蟆还夸叫得响呢。然后说，我爸走得早，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娘突然流了两眼泪，背过脸把泪擦掉，说，不提他，他狠心走了，不管咱了，咱也不管他了！

　　吃过饭，娘就洗洗刷刷，一刻也不闲着。遇到晴和的日子，娘就带着她的一群羊去颍河边吃草。羊儿吃草的间隙，娘就拿把镰刀割草，装入草筐，存放在家中，遇到下雨或者阴冷的日子，拿出来喂羊。我家院子最南边的一间屋子，存满了草料。

　　在家这几天，我也是一刻没有闲着，要四处走走亲戚，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好多亲戚都生疏了，三个姑姑，一个大伯，三个舅舅，一个小姨，都要挨个儿走。这些亲戚走下来，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遇到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两个姐姐来了，大姐的儿子也跟着。我说，娘，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咱们出去放羊吧！小外甥乐坏了，拍着手叫好。

　　一大群羊在草地上欢快地跑来跑去，你争我抢。那个时候，外甥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会数数了，忙活了半天，小家伙说，舅舅，你家的羊真多，有三十只呢。

　　那群羊忽然向北边奔跑起来，我外甥突然说，真漂亮啊，真像是一大片白云在天上飞。

　　我忽然记起，从姥姥家牵回那只小羊时，娘说，我家儿子也是属羊的，这只小羊就是我的儿子呢！看来，娘是记在心上了，联想到这几日娘的一言一行，心里不禁一热。

　　娘坐在草地上，看着羊儿欢快地跑来跑去。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娘日渐苍老的面容，内心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