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一直在下

　　我走到哪里，雪就飘到哪里

　　我走到哪里，雪就追到哪里

　　雪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厚

　　我越来越虚无，越来越轻

　　雪一直在下，一直在下

　　熙熙攘攘的白色，无止无境

　　这是一个人的道路

　　一个人的围城

　　一个人，绵绵不绝地白着

　　没有止境

　　■ 雪不停地下

　　一切都无法安静

　　一切又都悄然无声

　　所有的树木，皆以诗歌的名义

　　化作梨树。所有的梨树

　　皆在恍惚而强大的白里

　　瞬间堕入花期

　　我从一树一树的繁花中

　　逶迤而过

　　我是万丛白里的一点红

　　■ 今夜我睡得很踏实

　　有雪在窗外飘落

　　有雪，一片落在另一片上

　　一层落在另一层上

　　加固着，延伸着，垫高着

　　这世界的白

　　有雪落在我的梦里

　　我的眼睫，舌尖，四肢

　　毛茸茸的

　　凉甜，温暖，洁净

　　将我缠绕，包裹，覆盖

　　此时，我是初生的婴儿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此时，奶奶轻轻抱着我

　　轻轻地拍着我

　　说睡吧睡吧我的宝贝

　　■ 他们总是先于我

　　他们总是先于我

　　在雪地里留下自己的印痕

　　麻雀，喜鹊，斑鸠

　　小狗，小猫

　　以及不知姓名不明来路的夜行人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脚印

　　叠加在他们的印痕上

　　并终于明白，印痕印下的

　　不只是各自的行迹，还有重量

　　叠加的越多，就越沉重，繁杂，紊乱

　　一痕一痕凹下去，越来越深地凹下去

　　低于雪，低于泥泞

　　低于冬日这薄薄的寂静

　　■ 这一场雪

　　我相信，窗外的这一场雪

　　就是瑞雪，是应着“瑞雪兆丰年”

　　这句俗语而来的

　　很快就是春节了

　　是乡下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年迈的父母备齐了年货

　　等着我们回家

　　这一场雪，在此时飘飘而下

　　用浩大洁净的白

　　将街道，房舍，树木，麦田

　　装点一遍，清洗一遍

　　并且

　　下得不多也不少，恰恰好

　　在空气潮润、干旱缓解时

　　停了下来

　　回家的路，在雪后飘渺的白里

　　敞开着，延伸着

　　从脚下一直到妈妈揉着眼睛

　　望了又望的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