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最盼望父亲的口袋。
天擦黑的时候,若听到院外熟悉的自行车响声,多么让人兴奋,我会像疯了一样飞快地跑出去。父亲回来了,自行车后驮了一个口袋,那鼓鼓的东西是我们最喜爱的美食。我和妹一人一边把着车子、袋子,一路上蹦着、跳着。父亲的口袋还未放稳,我们就急不可待地解开绳子,抓上一大把捂在嘴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的生活相当贫困,一日三餐红薯当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好面馍,如果有肉可吃,那更是求之不得的。父亲带回的油渣,是我们最最喜爱的美食,但我们不知道,那是父亲为别人干了多少活,用省得的粮票换得的。
少年时,口袋成了打麦场上一袋袋粮食。那时收麦靠镰割人运,打麦靠牛拉磙碾。当一行行麦子变成场里的麦垛,高高的麦垛变成一袋袋粮食,我知道父亲付出了多少辛劳。高高低低的粮袋排在场院里,清风徐徐,阳光照着父亲黝黑的脸庞。父亲席地而坐,点上一支烟,欣赏着一个个口袋,身后飘起一串串欢腾的烟雾。
转眼我到了中年,父亲早已不再是打麦场上口袋一扛说走就走的硬汉,也不是加班劳作节衣缩食为我们买油渣羽翼我们的壮年了。父亲老了,激情少了,话也少了,但见面总忘不了那些重复了又重复的话题。“你有几天没看你岳父了?”“他身体怎么样?”“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把家领好,过好。多关心家人健康,体贴家人。”父亲为什么反复叮嘱这些呢?我想还是因为父亲老了,连话题也老了。
近年来,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起小时候那些口袋的影子,那一个个口袋装着父亲满满的爱和对家庭的责任与担当。我想起父亲的叮嘱,觉得父亲并没有老,那些话题一点也没有老。它们都是父亲的口袋,里面装着父亲最为看重的东西,凝聚着关爱,也贮满期望和教诲。
我知道我手里也有一个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