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我似乎突然对老家产生兴趣,而且这种兴趣越来越浓,有时间甚至达到依恋和痴迷。我的年龄还不算很大,才四十多岁,在城市生活的时间,充其量也就二十来年,还不至于步入饮水思源和叶落归根的境地。
回老家的主要目的,是探望在那里生活的父母,毕竟他们都上了年纪,还患有这病那病的,能在他们身边待上那么一两天,也算尽一份孝道吧。还有就是顺便走访一些旧友和亲戚,聚到一起喝喝酒、唠唠嗑,尽量不让彼此之间因距离而导致关系疏远甚至产生代沟。
每次回老家,有位老弟是我必须要见的。老弟跟我虽非一奶同胞,却也情同手足。那些儿时在一起玩耍的镜头,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最重要的是,老弟子承父业,成为村中的村医,对我那体弱年迈、集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于一身的母亲尤为照顾,常常像私家医生一样跑前忙后,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料。母亲每每向我提起此事,总是感动得热泪盈眶。肯为我家这般付出之人,怎能让我好意思忘却?!
对于我的到来,老弟也是极尽热情的,总是倾其所有,好酒好菜对我百般招待。今年清明节回家,老弟酒后向我许诺,下次回来,我让你吃“残疾羊”。
我顿时来了兴趣,问什么是“残疾羊”?
老弟向我娓娓讲述了王大好的故事。
说起王大好,我跟他并不陌生——我们是小学三年级的同学。王大好这个人,从小对动物感兴趣,人虽在学校上课,心却想着家里养的斑鸠和兔子。斑鸠是从杨树梢的枝杈间的鸟窝内掏取的,捧回家时还“赤身裸体”,浑身仅有几根纤细的绒毛。我问王大好,这么小的鸟,能养活吗?
王大好蛮有把握地说,等着瞧吧,我能将它养到在天空飞翔。
果然,没多久我就见王大好手臂上托着一只鸟,像草原上的牧人驯鹰一样,随着一声号令,鸟便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再稳稳地落在手臂上。王大好得意地冲我笑说,咋样?效果不错吧!
我对他伸出了大拇指。
从初中毕业开始,王大好便以家庭养殖为主,搞起了副业,先是养兔,后来养鸡,也算是发挥个人所长吧。再后来具体养什么,我因外出求学,便不得而知。
我问老弟,王大好现在养的啥?
老弟说,羊。这几年,王大好看羊的行情不错,价格翻着倍往上涨,就紧抓机遇,在村外麦田里圈起羊圈开始养羊。饲养过程中,难免会出现残疾现象,原因有多种:有的羊是先天性的,分娩下来就残缺不全;有的羊则是在放养中遇到天灾人祸,后来变为残疾的。从价格上来讲,这些残疾羊会大打折扣,再养下去纯属劳民伤财,毫无意义和价值。所以,王大好一般会选择尽快出手,哪怕是贱卖,能换回几个钱就算不错。
赶巧的话,一头成年羊才一二百块钱,很划算。老弟说,我们吃的就是王大好的残疾羊。
我对羊肉一直情有独钟,单冲老弟那句话,我也应该多回老家几次。
转眼间就是三夏麦收,我再次回到老家。一见面,老弟挺抱歉地对我说,还没弄来残疾羊。
我说,没事,我们有的是时候等候。
又过一个月,再见面,依然没见到残疾羊的影子。老弟不好意思了,狠狠心说,放心吧,这次一定让你吃到残疾羊。
我笑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刚刚回到老家,王大好的羊刚好出现残疾。
老弟诡秘一笑说,我有办法。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弟就起了床,摸黑来到河堤上,将一个硕大的老鼠夹子安放在草丛里。河堤上的草长势很旺,深的地方有半人多高。王大好几乎每天都赶着羊群来这里放羊。
中午时分,老弟兴冲冲来到我家,嬉皮笑脸地对我说,等着吃羊吧。
我不解地问,怎么这么快就有羊吃?
老弟把安放老鼠夹子的事说了。
我于心不忍,觉得这样做,手段未免有些残酷和龌龊。老弟似乎看出我的心事,说没事的,王大好小时候经常偷我家的兔子呢。
我继续劝他说,我们最好别干那些缺德事!快去把夹子取回来吧。想吃羊的话,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买。
老弟呲牙一笑说,晚了。上午我看见王大好抱着一只带血的羊,急匆匆往回跑。又说,下午我就去找他买残疾羊。
老弟果真去了,却很快空手而归。
我问他怎么回事。
老弟垂头丧气地说,王大好这家伙简直有病!他害怕说出去丢人,宁可把羊卖到邻村,也不留给自己人吃。
我们到底没能吃上残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