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市作协组织了一个“周口文学论坛”活动，请来了《长江文艺》的执行主编何子英老师，她在论坛上发言时讲了一个故事，她说《长江文艺》也组织了一次活动，请了几位著名作家谈一谈“文学的力量”这个话题。一位大家都很敬仰的作家说，文学的力量？文学有力量吗？文学有什么力量？当今世界，物欲横流，道德沦丧，人心浮躁，不守操节，文学的力量到底在哪里？
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文学，我痴爱如血肉的文学，就这样被说得如此不堪。我突然有一种被颠覆的感觉，很痛。显然，我并不赞同那位我很敬仰的作家的话，不管他是多么著名。可是，我也不能说他说得没道理。我很纠结，我在想，“文学有力量吗？”这是一个宏大的话题，而我一个底层的写作者能想明白吗？
是的，如他所言，面对暴力，面对强权，面对邪恶，面对庸俗，面对龌龊无耻，面对现实生活，文学确实很苍白，很无力。可是，文学真的就没有力量吗？它对善美的趋向，对灵魂的修炼，对品位的提升，对精神的高贵，对心灵的安放，对自我的救赎，不是力量吗？即便是这样，我能说文学真的有力量吗？
我试图寻找“文学有力量”的佐证。
《诗经》不是文学吗？古代的君主会晤宴席，都要吟唱诗经里的诗歌，以表达自己的趣味意向，所谓的“诗言志”的由来，这算是文学的力量吗？李白让杨国忠捧砚，高力士脱靴，这算是文学的力量吗？唐诗、宋词、元曲、明清话本、小说广为流传，有哪一种学术理论这样为大众熟稔？这是文学的力量吗？但凡有些文化的人，谁还不会几句唐诗宋词的名句？谁还能说不出几部文学名著？谁还能不知晓几位著名作家？这是标榜还是文学的力量？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男不看西厢，女不看红楼，怕被改变，怕被“教唆”，这是不是文学的力量？
是的，文人似乎都和落魄潦倒联系在一起，即便落魄，文人却也自视清流，这是不是文学的力量？即便潦倒，文人也在困境中坚持，这是不是文学的力量？当然，也不乏一些不良文人，毫无节操，坏了文场，这不过是蕞尔文氓而已，不能代表文学的主流主体。
我真的说不好文学是不是有力量？有一种现象，让我感到文学与其他学科的不同，那就是文学聚会。
2005年，我自费到鲁院的一个短训班学习。那个班大概有三十多个人，最大的七十多岁，最小的十几岁。是什么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在一起学习呢？而且都是自费自愿的，这不是文学的力量吗？2009年，我到鲁院高研班学习，三个月时间，毕业时，一帮同学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我自认为“刀枪不入”，竟也和同学们一起哭。我哭了，真的，不由自主，我不知道为什么？事后我想，我有那么矫情吗？也许，这就是文学的力量。每一次文学活动，大家都踊跃参加，讨论时散不了场，散场后还继续讨论，一直聊到通宵，聊的都是文学，还有别的话题让人如此亢奋吗？我真的不知道。搞文学的人，只要到了一起，不管熟不熟，山南海北，都是一见如故，在一起聊啊，聊啊，这不是文学的力量吗？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一个国家标志。而文学，则是文化的灵魂。文学不像刑法、规制、律令一样，让人感觉到它强硬而尖锐的力量。可是，文学像水土一样在给养着人类，它改变了一代又一代人，改变了一个又一个国家，改变了一个又一个民族。文学的力量在于教化引领，潜移默化。
有了诗经才有了中国人的优雅，有了唐诗才有了中国人的浪漫，有了宋词才有了中国人的多情，有了元曲才有了中国人的悲悯，有了明清小说才有了中国人的丰富，有了鲁迅才有了中国人的犀利，这不是文学的力量吗？中国的文明，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文学，不是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标志吗？我说这些，是有些太宏大了。可能有人会说，你不过是一个写作者，竟然把文学鼓吹成这样。那我就往小处说，很多人——很多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成就的人，各个领域的精英，聊起文学，都有文学情结，都说年轻时是文学爱好者，倘若没有文学的爱好，倘若没有文学的熏染，倘若没有文学作为铺垫，也许他们并不能走得那么远，并不那么优秀卓群。这不是文学的力量吗？文学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那些著名的作家，都是因为一部作品，人生改写了。这不是文学的力量吗？虽然，当下社会多元化了，文学边缘化了，但是，正在兴起的文学新样式——网络文学，也正在改变着很多年轻人。
文学，是一个时代梦想和现实的记录与反映，是人们的精神家园。试想一个没有文学情怀和文学情结的人，生活会多么苍白单调、枯燥无趣、粗俗市侩。是的，文学是不能当作生存的必需品，可是生存只是人类最基本的、最初始的生活状态，解决了生存所要的必须之后，人就会关注自己更高级的生活状态，那就是精神世界。文学，便是支撑着这个高级状态的筋骨。社会发展到高级阶段，文学会回归到应有的地位，这就是大道真元。
我真的说不好文学的力量有多大？我想，没有哪一种讲座，像文学讲座一样，让听课的人不想落下一个字。没有哪一种会议，像文学聚会一样让与会者踊跃参加。没有哪一种会后讨论，热烈得大家都不愿散去。没有哪一种爱好，可以让人充满期待，充满憧憬，充满力量，充满王者情怀。
爱上文学的人，文学永远都不会抛弃他。无论他经历了什么，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他，文学还是不弃不离。在黑暗中等待光明，在磨难中期待美好，在失意中盼望成就，在煎熬中等待结果，文学陪伴着写作者一路走来，不管风雨雪霜，不管严寒酷暑，不管环境有多么恶劣，只要有文学的陪伴，就足够了。文学会陪伴着文学爱好者，在枯燥中坚守，在清寂中劳作，在痛苦中煎熬。所有的经历都是财富，所有的过程都是享受，这就是文学对写作者的回报。一个写作者，也许一辈子都写不出什么宏大的传世的作品，但享受了写作的快乐，享受了丰富的人生。很多年轻人，为了理想，坚持写作。很多中年人，为了慰藉，坚持写作。很多老年人，为了充实，坚持写作。这不是文学的力量吗？
文学虽然不能对抗邪恶，但却有一种向善、向美的力量，能消解邪恶。文学虽然不能让人暴富，但却能提升修炼自我，却能趋向精神高贵。文学不能改变生存状态，却能丰富生活。文学虽不能济世，却也能改善精神生态……
文学关注当下、关注现实、关注历史，宏大的题材，民族的发展，社会的百态，都是文学书写的对象。文学关注弱小、关注底层、关注心灵，小人物的命运，自我的成长，被遗忘的特别区域，都让写作者为之而歌。文学的视角，文学的关怀，文学的触感，文学的区域，无所不在！
我想，文学还是有力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