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想为你们写些什么,为贤惠勤劳的妈妈,为传奇般的爸爸。虽然在舒适的城市安了家, 我依然努力不息积极向上,即使没有世俗所言的成功与财富,却也傲骨铮铮,无所畏惧。因为,我血管里留着你们的血,我精神里种着你们的魂。这就是所谓的一脉相承,代代相传吧?
我曾俗不可耐地认为,一个武汉大学的高材生和一个初小毕业的北方女孩有什么共同语言?你们的结合是不是无奈中的选择?1958年,那是爸爸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一个玉树临风的江南学子,之前的22年足迹从未离开过荆楚大地,刹那间,被政治运动的无情风潮席卷到河南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怎样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漠?怎样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爸爸曾背负的、承受的,他从未向我们讲过,因为在这里,爸爸认识了妈妈——一个不计较他地主兼右派“黑”身份,只看重他才华和实诚的北方女孩。此后的30年,她撑起了这个落魄男儿的一方天。
记忆中,爸爸是个书呆子,不是埋头钻研数学,就是在马列著作上圈圈点点。在那个小地方,爸爸显得非常特别:几十年如一日地晨跑,衣着干净整洁,满脸喜悦如孩童。爸爸的所作所为,无不透出精英之气,这或许也是妈妈内心的准则,她恪守了30年。记忆中,爸爸这个外乡人受欺负时,给对方当头一击的总是妈妈。她总能一针见血,直戳对方灵魂丑陋处。那是草根的智慧,与读书多少无关。社会大学培养了妈妈,她骨子里透着坚强,她知道爸爸的价值。学问不高的妈妈有着不一般的见识——让一个人做他喜欢的事、擅长的事。这是对知识的尊重,也是对人格的尊重。坦坦荡荡的君子,光明磊落地做人,爸爸见不得小人之行龌龊之举,路见不平也要愤声而起。儒雅如他,性子其实是刚烈的,但我从未见过爸爸对妈妈发脾气。当妈妈唠唠叨叨、牢骚不断时,爸爸总是一言不发,照单全收。多年后我才明白:妈妈懂他,爸爸心知肚明。爸爸表达爱的方式是在妈妈发脾气时保持沉默。沉默也是关爱。好女人对心爱的男人是包容的,好男人对心爱的女人也是如此。爸爸需要的就是一个港湾,能让他安心做学问,能抚平命运不公带来的心灵创伤。家庭不是论坛,不需要英雄般的惺惺相惜,酣畅淋漓的智慧碰撞,需要的是宁静祥和的抚慰。
对于传奇一生的爸爸,有这么一个版本:作为武汉大学的学生尖子,本来是要去苏联留学的,登机前,运动来袭,于是乎一盘棋全乱了。我曾向他求证,他淡淡一笑,“瞎说!”便不再有下文。经受如此的惊涛骇浪,他并未在我们面前流露过只字片语。曾经,我认为爸爸软弱,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刚强是宁折不弯,而不是嘴上逞强;真正的气度是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万水千山。说得尽的事是事,说不尽的才是传奇。
总想起一句话:其身正,不令则从。如烟往事付春风,匆匆太匆匆;沧海桑田皆成空,寻觅中,如虹气势存心中。爸爸、妈妈,女儿对你们的爱无尽,思念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