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那年,第一次懂得了疼痛和某个日子密不可分。那天早上,母亲和我正吃着饭,突然母亲放下饭碗,哭了起来。我吓坏了,跑到母亲身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抽泣起来。
母亲抱住我,哭着说:“今天是清明节,我想起了你姥姥。”母亲原来是思念过世的姥姥。母亲很伤心,从她颤抖的身体里,我懂得了那种撕拉心胸的疼痛。这种疼痛很快传导给了我。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去姥姥家,姥姥从衣柜里笑着拿出大石榴说:“辉,这是给你藏的。”姥姥看我的棉衣旧了,就埋怨母亲不会照顾我。姥姥拿一根红绳子,在我身上量量。十来天后,姥姥送来了一套崭新的棉衣,我穿在身上,大小合适,新棉絮软绵绵的很舒服。与逝者的往事,牵绊出我们绵软的忧伤。
从母亲哭泣的那天开始,我记住了清明节,也记住了一种疼痛,那是一种思念和悲伤交织的疼痛。
中学时读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很快就能理解断魂的意思。脑海里浮现着过世亲人的音容笑貌,还有与他们之间的点滴小事,这一切都化作伤痛和遗憾,化作无尽的哀愁。清明节时,这份复杂的心绪,像被雨打湿了似的,缠绵着,撕裂着,惆怅着,思念着,哀怨着,悲伤着……
九年前,父亲因病离开了我们,每年清明节,我都要从省城回家,陪母亲去父亲的坟上祭奠。母亲准备了祭品和纸钱,我举着花圈,一起去村南的坟地。路上,我和母亲默然无语。母亲的白发和眼中的泪光,不时地击打着我的心,我强忍住眼泪,跟在母亲身后。
柳条粉绿,在风中飘拂,我耳边仿佛响起了悠长的柳笛声。眼前浮现出父亲,他手里拿着根柳条,正教我做柳笛。我总是用力过猛,拧破了树皮,没能抽出嫩枝条。父亲温和地说:“辉,不要急,拧的时候力度要适中,还要均匀用力,再试一次。”最后,我终于抽出了嫩枝条,把树皮筒削削,做成了柳笛,放在嘴里呜呜地吹。父亲微笑着说:“儿子真棒!”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上坟回来,我望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再次恳求她跟我进城住。父母健在的时候,不好好孝敬,等到有一天他们离去,再想孝敬已不可能。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多么遗憾和悲痛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