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国胜
黄胄,(1925-1997年),原名梁淦堂,字映斋,河北蠡县人。1933年随母亲和姐姐逃难到宝鸡。在宝鸡纺纱厂办的惠工中学读书期间参加学校组织的体育比赛,曾获得一面上面写着“炎黄之胄”的锦旗。经语文老师讲解后,遂取名黄胄,立志做有为的炎黄子孙。黄胄1949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从事部队美术工作,任西北军区政治部文化创作员,美术组组长。1955年任总政治部文化部创作员。1959年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美术公司顾问。1981年任中国画研究院副院长。黄胄是中国著名的艺术家,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八届全国政协常委,原轻工业部工艺美术公司顾问,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
1938年6月,国民党军队在日寇的大举进攻面前节节败退,炸毁了郑州花园口黄河堤坝,以期迟滞日军进攻。据当时国民党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统计:河南、江苏等省44县1250万人受灾,391万人外逃,89万人死亡,造成整个中原地区十数年的人间地狱——“黄泛区”。从中原到西北,逶迤着一幅长长的饿殍图。“蒋介石扒开花园口,一担两筐往外走。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砖头。”“黄水恶,黄水黄,淹了俺的地,淹了俺的房。四处逃荒饿断肠。有的到陕西,有的到信阳。住车屋,住庙堂,卖儿换了俩烧饼,老婆换了二升糠,爹娘骨头扔外乡,提起两眼泪汪汪。”“独轮小车走天下,风雪破庙就是家,沿街乞讨难糊口,残汤剩饭度生涯。”这就是花园口决堤后在黄泛区广为流传的三首民谣。
1942年,黄胄因父亲病故辍学,到汧阳中学教美术。经画友马德鑫介绍,认识了刚从胡宗南监狱中出来的朝鲜族油画家韩乐然。黄胄从韩处学到一些外国美术知识,并阅读到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部分章节。黄胄后来说:“韩乐然对我的影响,主要的是教我做一个人要现实,不能依靠父兄、亲戚。”在认识韩乐然之后不久,黄胄经刘姓同乡介绍,认识了画家赵望云。他的勤奋好学和绘画天分受到赵望云喜爱,后来正式从师学画。充满同情心和正义感的黄胄,遵循老师赵望云的沿途写生方法,课余经常去画那些衣不遮体的黄泛区难民。
1945年底,黄胄在老师赵望云的安排下到河南《民报》工作,在那里认识了进步人士傅恒书、司徒乔等人,深受他们影响。
1946年3月,黄胄受画家司徒乔之邀,随卫生部门和“联合国救济总署”联合组织的“营养调查团”到黄泛区旅行写生。同年8月,黄胄第二次到黄泛区写生。作者在《黄胄自述》中详细记录了这件事情:
1945年8月,抗战胜利了。赵先生(赵望云)有个朋友叫傅恒书的,在河南《民报》当社长,他让我到他那儿去工作。这年冬天,我就去开封。坐在敞篷火车上,人挤人,人摞人,大部分都是逃荒回去的。在火车上看见沿途一片荒凉,叫花子到处都是。到了中牟,火车开不动了,只得下车步行……我在河南《民报》画过很多画,其中有一幅叫《负荷》,画的是一个老百姓趴在地上,国民党的大官骑在他身上;老百姓满头是汗,承受不了……河南的这一段时间,包括两次去黄泛区,尽管只有八个多月,但对于我却非常重要。当时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主义而奋斗,但对现实中到处都是贪官污吏是深恶痛绝的;也有了爱国爱民的思想,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画家,就必须反映老百姓的苦难生活,自己有责任向外报道这些东西。
在黄泛区期间,黄胄大约先后画了500多幅写生,如《泡在水中的扶沟城》《扶沟北大街》《逃难路上》《骨廋如柴的黄泛区灾民》《煤渣养活的人群》《行行好吧,大娘》《流民图》《还家行》《逃难生活》《往事》等,形象地、真实地表现了黄泛区这场惨绝人寰的巨大灾难,表达了作者对灾民的同情,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图像资料。在西华县城郊画的写生《遍地汹汹黄水》上,他题跋道:“遍地是汹汹黄水,娘们何以为生。三十五年(1946年)夏,黄胄作于黄泛区之西华县城郊,并见饿殍遍野,赤地千里,不胜凄凉之感。此女为张王氏,其夫被敌人杀死,房屋及地产皆被洪水洗冲一光,现在只好挖食草根度日,以至头胖目肿,面无人色,笔者睹此,不觉仄然泪下。” 在20世纪,黄胄首次将一场人为的历史性灾难作为绘画的对象和主题,是对中国传统人物画创作的重大突破,其画犹如一幅幅动态的民生图,通过对苦难的揭示表达了一种社会批判意识。
黄胄的黄泛区写生作品其中一小部分在河南、上海、西安的报刊上发表过,更多的则带回了西安,并举办了一个河南黄泛区速写画展。这是黄胄第一次个人画展。1946年12月1日,在《雍华》图文杂志创刊号上,黄胄发表了《黄泛区素描》6幅,真实记录了黄泛区灾民的苦难生活,触目惊心,撼人心魄,并为这一组速写配了短文《黄河水流向东方》:
在抗战初期,花园口刚决破的时候,已有十七万的河南同胞,活生生的随着滔滔的黄河水流向东南,房子土地的损失,更难计算,大后方之所以不失,陪都之所以太平(在当时说),也完全是咱们这群河南怨鬼筑下的血肉长城啊!
死了的,咱先不说了,且看看没死的怎样活的吧。
大家整天喊着救济,救济河南的灾民,喊着募捐,给河南的“烂民”募捐,可是看看吧,受难的人们到底得到了些啥来?纵然得到一些救济的,也是“杯水车薪”, “车薪杯水”啊!
作者在今年的夏天,曾到黄泛区去过一趟,咱们见到了这群多灾多难的、在地狱里煎熬着的河南“烂民”,由不得热泪淌出两行,几乎要哭,要大声哭!
一个个黄胖烂肿的脸,没有一点血的颜色。
再不就是,皮包着骨头!
手像鸡爪子,已经失去了手的作用,舌头伸到嘴唇外,断断续续地呼吸着。天!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残喘”是怎种样子。
新中国成立后,黄胄还继续关注着黄泛区的发展变化。1956年麦收前夕,时任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创作员的黄胄奉命到河南省博爱农场采访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的“无脚拖拉机手”李来财的先进事迹时,路经十年前去过的河南黄泛区。今昔巨变,使他感触极深。随后创作出《歇晌》,又名《在战火燃烧过的地方》,表现黄泛区农家妇女割麦歇晌时平静幸福的劳动生活。
1999年,河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黄胄黄泛区写生集》。这些画作,已经成为见证黄泛区苦难历史的珍贵文献,堪称画布上的历史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