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家里种有半亩苹果园。苹果花开，甜幽幽的香气弥漫，蜜蜂和蝴蝶围着苹果花转来转去，不知道要落到哪朵花儿上才称心如意。小黄雀鸣叫着，翅膀沾满花粉，寻觅适宜筑巢的树杈。我躺在苹果树下的木床上，拿着一本书读，或者，趴在木床上做作业。

　　父亲在树与树之间的空地上，忙着种花生、绿豆、芝麻等。等父亲忙了一阵，吸着烟走过来，用满是厚茧的手摸摸我的头，或用食指和中指揪揪我的耳朵。我从床下拉出一个塑料袋，抬头问：“爸，杀一盘？”父亲笑着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下。

　　抻开画在一张硬纸上的棋盘，摆好棋子，一对父子在飘满苹果花香的果园里，开始下象棋。父亲的棋艺在十里八村数得着，而且棋风好，从不悔棋。虽然在父亲的悉心指导下，我的棋艺进步很快，但还不是父亲的对手，从没有赢过他一盘。

　　我和父亲的棋路是顺炮对顺炮，走到残局的时候，父亲拿起车吃我的马，手一抖，车落进我的炮口里。我拿起炮看着父亲笑，父亲也笑，但点点头。我吃掉了父亲的车，最后，父亲输了。这是我第一次赢父亲。

　　我问：“爸，你下象棋为什么从不悔棋？”父亲说：“不考虑好就行动，是莽撞，不该悔棋，输了总结经验，提高自己；深思熟虑后行动了，就不必悔棋，不断地调整步数，努力、坚持，输赢不要太看重。”我又说：“爸，这次你是无意落子的，其实可以悔棋。”父亲拍拍我的肩膀，说：“辉，无意的错误犯下了，也不应该推卸责任，要勇于担当。人生的路上，是一步一个脚印，你想悔棋就能悔棋吗？”我望着美丽的苹果花，久久地品味着父亲的话。

　　喜欢和父亲一起看夕阳。金色的阳光缓缓洒下来，在洁白的苹果花上闪耀，使苹果花笼罩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光晕。天空飘着几朵蓬蓬松松的白云，阳光照耀在云朵上，给白云镶了道金边。一阵风刮来，苹果花的香气飘满天地，有很多苹果花纷纷飞扬。我转头看父亲。父亲个子不高，有些胖，额头布满皱纹。爷爷常年有病，不能断药，母亲要照顾年幼的弟弟，我在镇上读书，家里所有的开销，都从父亲长满厚茧的双手里索取。父亲在南村小学教语文，忙完学校的事情，还要照顾爷爷，还要忙农活。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没有坏脾气，他性格温和，嘴角时常挂着微笑。

　　我捧起一把苹果花，说：“爸，这些不能结果子的瞎花真可惜。”父亲笑了，摸摸我的头说：“辉，这些花怒放了生命，让世界更加美丽，也就有了意义，没有什么可惜和遗憾的。人活着，也要怒放自己的生命，给世界增添美好，才活得有意义。”

　　时隔几十年，我眼前时常浮现出和父亲在苹果园里的对话，那甜幽幽的苹果花香，似乎也弥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