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贤

　　中国历史悠久、地域辽阔，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不平衡，各地的民众用自己的智慧劳动创造了自己的文化，形成独存的社会文化生活风貌。这种各具地方特色的文化构成了绚丽多彩、光辉灿烂的中华大文化。早在新石器时代，华夏文化中就有中原、东夷及荆蛮文化之分。而后，进而发展，又有两淮文化、齐鲁文化、燕赵文化、吴越文化等，如更加细分就有各具特色的陈（陈地）文化、商地文化、徽州文化等。这种“地域”观念已转化为对文化界分的标志，深深地积淀在人们的头脑里，并且产生深远而广泛的影响。

　　具体到地方间文化不同的特征，史料也多有记载，如孔子携弟子至楚见叶公时，叶公曾向孔子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道德或法律问题，探察孔子的主张：“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答：“吾党之直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从这寥寥对话中，鲜明地反映了叶公、孔子二人在治国安邦及为人处事的理念上有着根本分歧。对偷人羊的父亲，叶公提倡大义灭亲，而孔子则注重亲情伦理。两人思想格格不入，话不投机。表面看来是两人的政见不一，从深层次看，实属鲁、楚两地人们道德规范不同的体现，表现出两地的文化差异。

　　陈文化特征的形成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密切相关。陈地处在黄河、长江两大河流下游之间的黄淮冲积大平原之上，地势平坦、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河流纵横、土地肥沃、草木繁茂，有利农牧及渔猎业的发展，不能不说陈地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陈地特定的地理位置，直至清初还被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所肯定：陈州“控蔡、颍之郊，绾汴、宋之道。其地原湿沃衍，水流津通。”又说“此其经营之所也。”因此使这一地区最早进入文明时代，成为我国早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中华文明的摇篮，巍然屹立于中华大地之上。

　　就其区域文化而言，它在中原、两淮、荆楚三大地域文化的交会点上，这三大不同面貌的文化相互碰撞、浸透、融合，直接影响着陈地文化特有面貌的形成。所谓“特有”，是指它的多元性、甚至呈现着矛盾与对立，其总体风貌主要特征可概括为：民风纯朴、勇于斗争、尊崇礼仪、忠实传承、尊师重教、儒道共扬。

　　陈地所处的地理位置环境及所呈现的独具文化特征，就中华全国而言实属罕见。现就特征之一的“礼仪”方面述说于下：

　　陈地人素以“礼仪之邦”自居，在这一方面的确表现极为突出。

　　如在婚礼方面，《左传》有详实的记载：鲁隐公七年（前716年）十二月，郑公子忽在周王室当人质，陈桓公向郑庄公请求将女儿嫁给忽，郑庄公欣然同意这门婚事，于是二人订婚。八年四月初六，郑公子忽到陈国迎娶妫氏。十三日同返郑国，十六日，公子忽与妫氏先同房，后告祭祖庙。对此，护送他们到郑的陈国大夫鍼子很不满意地说：“这样做，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他们欺辱了祖先，这不合礼法。”鍼子的不满代表了陈国人注重礼仪，“先婚而后祖”为不礼之举，当受到谴责。然自春秋初以来，礼乐开始败坏并走向崩溃，郑国为甚，而陈国却仍在坚守周王朝的礼仪之制。

　　陈人注重礼仪还表现在凶礼方面。凶礼，是指国家遇到忧患所要举办的仪式。对此，陈国自上而下异常遵循。春秋时，贵族有公共墓地，谓之族墓。当时人们把宗庙看作是宗族的第一圣地，把族墓看作是第二圣地。宗族遇到要事，按礼制规定，要向祖庙禀报，如遇到紧急事故，还要到族墓向祖先报告。如鲁襄公二十五年（前548年），六月，郑国子展、子产率700辆战车夜间突袭陈国，在陈国毫无防犯的情况下破城而入，直逼宫门。陈哀公扶太子偃师仓皇奔往祖墓，途中遇上乘车的司马桓子，便说：“带上我们。”桓子答：“我正巡城呢。”接着哀公又与乘车子的大夫贾获相遇，贾获夫妇陪同母亲也正奔向墓地，见哀公父子二人徒步而行的狼狈样，立即下车，主动将车子让给哀公，哀公对贾获说：“先安置好你的母亲。”贾获说：“同坐不吉。”于是同妻子扶着老母徒步前往墓地。

　　哀公、贾获奔往墓地，都是向祖先陈胡公报告即将亡国的重大不幸。随后，哀公让司马桓子将宗庙里的珍贵祭器取出献给子展、子产，自己穿上丧服，抱着土地神木牌静候，以示投降。其让身旁的随从男女分开排列，以绳捆绑，在朝廷上等待郑人的接收，情景十分悲凉。这一切都是严格按照凶礼仪式进行的。

　　在宾礼方面，陈人也是十分注重的。宾礼是指诸侯朝见天子或诸侯间相互聘问的礼仪。这可从陈国厉公之子、陈国大夫陈完奔齐后，与齐桓公共饮的表现得见一斑。

　　《左传·庄公》载：鲁庄公二十二年（前672年），陈完请齐桓公饮酒，桓公很快活，天黑了桓公说：“点上灯，接着饮。”陈完辞谢说：“臣只能白天招待国君，晚上陪饮，不敢奉命。”针对陈完这种非常知礼的表现，《左传》评说：“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以君成礼，弗纳于淫，仁也。”意思是说：“酒用来完成礼仪，不能无度，这是义；已经与国君完成了礼仪，不让过度，这是仁。”给陈完以很高评价。通过此故事，说明陈人既熟知又注重坚守宾礼之规；相反，名震列国的齐桓公对其礼仪观念十分淡薄。这也反映了陈、鲁两地区文化之差异。

　　综合以上礼仪的三个方面，陈国人全面严守礼仪之规。其尊崇礼乐制度的程度，超过了制订礼乐制度者周公的封国——鲁国，这在春秋之际的列国中是极其少见的。陈国也正是由于注重礼仪，尊老敬贤，致使漂泊流离的孔子及其随行弟子欣然至此，被陈国君民热情接纳，居教四年，完善了以中庸之道为中心的儒家思想。也正因此，在历史上先后至陈求学习礼的还有蔡国的蔡季、郑国的子仪（婴），他们后来都继承了本国国君之位。秦末汉初韩国公子张良也曾在陈学礼，后来成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汉初三杰”之一。陈地真不愧为是一“典型的礼仪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