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军的诗歌创作颇具特色,先后在《诗选刊》《莽原》《河南诗人》等刊物发表组诗,产生了较好反响。《老房土上的春色》是他的首部诗集,由北京线装书局出版发行。诗集分“遗落红尘”和“拴住岁月”两辑,收入宋志军近年来创作的诗歌100多首。这些诗作感情真挚、语言优美、意境丰富,或抒发对人生的感悟,或歌颂美好的爱情,同时又不乏深厚的哲思,艺术性和思想性都达到了一个较高水平。
诗歌从何而来,怎样的诗才能真正打动人。“诗,哪里是写出来的?/最好的诗是从心底流出的话语,/和着心跳一样的节奏,/最动人的诗行,/是两个人默默地相守,/和一起走过的足迹。/再华丽的诗缺少了真情,/也不过是能醉一时的美酒。/抵不过一杯白开水,/和你相伴的长久。”宋志军这首收入集子的《关于诗》回答了这个问题。诗歌是从心底流出的旋律,满蕴着真情,因而格外具有打动人的力量。
宋志军的这本诗集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他写诗从来不会无病呻吟,总是有感而发。而他的写作题材无不是贴近现实,深入生活,有着浓浓的乡土气息。乡情、世情、人情、爱情、友情皆可入诗。同时也把目光投向一些现实中的问题,用诗歌叩问,发出一个有责任的诗人的声音。《雾霾》《无处安放的乡愁》《怀念那时的打麦场》等,以诗歌的形式给读者道出了一个严峻的现实,那就是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和人类物质生活的富足,往往是以破坏甚至是牺牲自然生态环境作为代价的。“想起那时的村庄,/不仅有老人和孩子,/还有后生和姑娘,/石磙碾子和耧耙,/成群的鸡鸭和牛羊。/炊烟到处可见,/满村飘荡着饭菜的清香。”昔日的乡村人口稠密,鸡鸭成群,炊烟袅袅,充满了勃勃生机。“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看不见炊烟的村庄,/就连乡愁都无处安放。”(《无处安放的乡愁》)社会转型期大量青壮年农民“进城”打工以后,广大乡村变得落寞和寂寥,以至于“连乡愁都无处安放”。此景此情,让诗人“陡然无限愁怆”。这一严峻的社会问题不能不引起具有担当意识和社会责任感的广大作家的深深忧虑,而这也正是宋志军诗歌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著名作家王安忆曾说,爱情是“制造现实神话的好材料。最平凡无奇的人性里,都会有那么一点爱情冥想,可供制作传奇”。《老房土上的春色》有大量的爱情诗,书写爱情的甜蜜和忧愁、幸福与怅惘、切肤之痛和理性之思,既有如火的热情,又有冷静的玄想。“我更喜欢和你,/隔着一段距离缠绵。/在我结满伤痕的心里,/还有着深藏的希冀,/我坚信那个铁树开花的日子,/在跨过足够多的年轮后,/终有一天,/会来。”(《那个铁树开花的日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距离可以产生美,所以诗人喜欢和心爱的人“隔着一段距离缠绵”,而且爱得热烈而执着,感天动地,直至铁树开花。情绪之缠绵,表达之奔放,着实让人惊叹。《一面》是一首玲珑剔透的小诗。“匆匆相见,/一如匆匆离别,/我们仅有一面之缘。/而你/从此端坐我心,/任红尘滚滚,/风雨飘摇,/你幻化成蝶,/吻过我整个的春天。”寥寥数行,含蓄蕴藉,富含哲理,给人无限的遐想和解读的空间。诗人运笔如风的才情由此可见一斑。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爱情诗的格调确有高下之分,当代文坛一些诗人,提倡所谓的“下半身写作”,甚至如20世纪法国重要思想家罗兰·巴特所说,“把写作比作勾引,把阅读比作色欲”。他们的爱情诗写得低俗不堪,极大地败坏了诗歌的声誉,也严重伤害了读者的感情。但宋志军的爱情诗写得非常纯净,格调高雅、感情浓烈,而又富含哲理、引人遐思,闪烁着珍珠美玉般剔透晶莹的光彩,让人读过之后,久久难以忘怀。
成熟的诗人,自然熟稔各种表达技巧并运用自如。宋志军的诗歌之所以山重水复、波澜起伏、一唱三叹,是因为他喜欢采用层层递进、取喻设譬、引入悬念、巧抖包袱等多种艺术手法来结构诗歌,抒情言志。《今夜无诗》开头极力渲染除夕夜的喜庆和热闹,但在“似乎能把人人淹没”的“铺天盖地的祝福”中,抒情主人公“却读到了空虚和寂寞”,因为“不见那个人的音讯,/也无法将自己的心里话,/向她诉说。”欲抑先扬,以乐景写悲情,结果出乎读者意料之外,造成了阅读者情绪上的断层和转折,诗歌因之更加具有了艺术的冲击力。犹如箭在弦上,一张弓已经拉满,就在箭即将射出的一刹那,弓弦断裂了,这会给人的心灵带来多么大的错位感和震撼力,我们尽可以去想象。《触摸梦想》等诗歌,则写得层层叠叠、曲曲折折,极富层次感,因而也建构了诗歌内在的节奏之美。
古人云:“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诗歌总是用高度凝练的富有节奏感的语言,形象地表达作者丰富的情感与遐思。《毛诗·大序》载:“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南宋严羽《沧浪诗话》云:“诗者,吟咏性情也。”既抒情,又言志,乃是诗歌的本质。宋志军的诗歌充分体现了诗歌的本质,或借抒情以言志,或借言志以抒情,情趣盎然、理趣丛生,真正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父亲把老房土清走了,/那些未及长大的苗儿,/随着老房土填了村头的坑塘。/原本以为就这样悲伤地结束,/可在又一场春雨之后,/老房土上的春色,/又一次地疯长”(《老房土上的春色》)。生命力的饱满与旺盛,在诗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展现。宋志军以这首诗的名字作为诗集的名字,可见对这首诗的珍视和偏爱。我认为这首诗可以看作作者的自况,活灵活现地道出了宋志军的才情和旺盛的诗歌创造力。2010年我最初读到他的《旭日阳刚》《足浴女》等诗作时,就欣喜地发现了小说家宋志军的诗人气质和诗歌创作的潜质,更感觉到他灵魂深处的人文关怀和对整个草根阶层的敬意。短短几年,宋志军诗歌创作的冲动,如野草般一次次地疯长,遂成就了当下中国诗坛盎然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