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沙颍文艺
 
 
 
2017年3月2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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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母
顾玉杰

  春风拂柳,暖阳沐面。又是一年清明节,多少今人思故亲。

  母亲,我习惯喊娘,她离开我们三年多了。没有娘的日子里,时间像被压缩了一样,生硬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变幻成母亲的音容笑貌。母亲瘦小的身影,清矍的面容,爽朗的笑声——一切宛如昨日,犹在眼前。母子连心。母亲的离去是儿女锥心的痛,那种怀念,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萦绕……

  母亲于2013年农历九月廿一病逝,享年八十五岁。她一生养育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像中国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母亲把全部的心血都浇灌在子女身上,自己像油灯一样,在岁月的长廊里慢慢耗尽;又像一株无名草,历经风霜由荣而枯。

  母亲生我时已年近四十。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已经不年轻了,她头上常常戴一款深色毛巾,穿自家织染的粗布衣服。在我很小的时候,依稀记得母亲嚼馍喂我,她捏着干硬的杂面窝头,嚼一口,喂我一口;再大一点,我趴伏在锅台边上,等母亲煎出热腾腾的咸面食。家里来了客人,我想躲开,母亲总是把我推搡到堂屋,向大姑奶奶二舅爷们问安;因为分不清亲戚称谓,后来我就悄悄进家,先隔着窗户望望,问了母亲再进堂屋。和兄弟姐妹一样,我的幼年依偎在母亲身边,在那勉强能吃上饭的困顿年代,依然满是温馨美好的回忆。

  母亲勤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家三代同堂,大哥当兵入伍后,全家还有九口人,那时爷爷是一家之主。母亲地里忙,家里也忙,她从来也没有闲着过。生产队大集体时,她没白没夜地出工挣工分,还曾当过小队妇女队长,带着妇女支援男劳力,挖河、打垅沟、浇地、割麦,皮肤早早就晒成了古铜色。那年我还没有入学,母亲带着我到地里给红薯翻秧,烈日当头,母亲弓着腰,蹲下,站起,满头大汗。我掂着水跟在后面,不停地向远处张望,这地身子真长啊!这场景,几十年了也未曾忘记。分田到户以后,母亲就在责任田里劳作,六十多岁了还经常下田拔草,捡拾麦穗。秋收季节,夜凉如水,母亲和奶奶在庭院里剥玉米和棉花桃子,一坐就是半夜鸡叫。母亲几乎包揽了全部家务,一大家人的吃穿用度,从涮锅挠灶到拆洗缝补,样样都做。就这样,我们靠着母亲一粒一饭、一针一线慢慢长大,先后成家立业。她一生有多累,也许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母亲善良。她淳朴厚道,喜欢帮助人,与左邻右舍相处得十分融洽。小时候,经常见有讨饭的站在大门口,这时我就赶快跑到厨房喊:“娘,要饭的来啦!”赶上饭时,母亲总是端着汤,拿着馍,让讨饭的在过道里坐下来,吃完再走。晚年,母亲每次来我这里小住,都喜欢主动找周围邻居攀谈,与老的小的都能很快熟络起来。有一段时间,一个邻居老太太见我就会问:“你妈最近没有来过吗?”母亲没上过学,不认识字,她虽说不出大道理,但明白为人处世的礼数。在农村一辈子,母亲和我的祖辈一样,从没有和村邻因地边子等琐事发生过争执,更不要说与人打骂了。在母亲身上,我们看不到愤怒的表情、仇恨的目光,也很少听到抱怨和责备的言语。她的一言一行,让我们悟出最朴素的做人道理:不欠人情不欠债,不取非分名与财。她像春风,像湖水,让我们感受到生活的宁静与平和。

  母亲孝顺爷爷奶奶,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家两代单传,爷爷没有兄弟,父亲也只他一人。这样,照料爷奶的重担就落在父母身上。母亲和奶奶就像亲娘俩,她们经常一边做针线活,一边拉家常,讲过去的苦日子,唠过去的人和事。在灶房,一直都是奶奶烧锅,母亲做饭;在磨房,母亲领着我们推磨,奶奶筛面。母亲和爷爷奶奶从来没有过争吵。长大后我才知,天下最难处的是婆媳关系,而在幼时,我曾天真地以为奶奶就是母亲的亲娘。奶奶晚年卧床不起,行走不便,母亲悉心照料,冬天里洗尿布片子,手冻得裂出口子。母亲有时也会半是委屈半是认真地给奶奶说:“你要有几个闺女该多好啊!”

  母亲无比疼爱她的孩子,她用无私的爱,给了我们温暖的童年,也用毕生的牵挂,陪伴我们成长生活。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大饥荒中,二姐不到一岁,饿得命悬一线。母亲想方设法救护二姐,她利用在粮库干活、在集体食堂做饭的便利,靠粮渣剩水使羸弱的二姐终于活下来了。我上大学,远走西北,母亲帮我捆了两个包袱,带的全是被褥。儿行千里母担忧。临别那一刻,她嘱我多来信,一直送到街口,站在那里看着我走远,这是我能记起的母亲送我最远的一次。我每有来信,母亲便让奶奶在灶台边刻道横杠;信是二哥念给她听的,她晓得信就是平安。母亲曾给我说,她若能识字写信该多好啊。后来我一直回味母亲这句话,她一定被思念和牵挂折磨着,几千里外的儿子,哪里知道母亲的心!那时,家里除了耕种七八亩地、饲养些牲畜外,再没有其他的收入,经济条件并不宽裕。我想着尽早反哺家庭,减轻老人负担,参加工作后第一个春节,就把一百元工资交给母亲。母亲犹豫着接过钱,手却是颤抖的!后来,我再给母亲钱时,她说什么也不要,她说家里帮不了你,一个人在城里生活不容易,能顾住自己,娘就放心了。

  日月如梭,寒暑更替。时光把儿女从母亲身边带向四方,母亲的爱,依然像树叶一样浓稠,像丝线一样绵长,缠绕在我们兄妹之间。爷爷奶奶故去后,母亲轻松了许多,便经常到我们兄弟姐妹家里住上几日,我们也带她到过北京、上海、杭州、厦门等地观光旅游。父亲走后,母亲多数时间住在乡下,与二哥二嫂一起生活,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和家务。我经常回乡下看望母亲,工作出差时也会顺道拐到家里。有许多次,我喊几声娘,才见她从厨房走出来,有时端着碗,有时在盆里拌着饲料,她胸前系围裙,两臂套袖罩,似乎从来没有解下过。她喂了些鸡、鸭,还有羊,几个孙子外孙承欢膝下,母亲的晚年生活过得平静而充实。

  母亲八十多岁时身体还一直硬朗,她一辈子只做过两眼白内障手术,换一口义齿,没有龙钟老态,也没有老年人常见的心脑血管疾病。我预想,以母亲的身体状况,拄上五年拐棍,再躺床上几年,也可九十多岁终老了。我一直计划着陪老人去趟韶山,拜访毛主席老家,再飞到海南,看看天涯海角。

  不料,那年夏天,母亲因腰疼被确诊为癌症晚期。保守治疗四个月后,母亲溘然长逝。在那段时间里,我内心备受煎熬,母亲是清楚自己病情的,我们没有给她说透,母亲也不追问我们。虽说人生不过百年,母亲也算高寿,但在亲人面前,谁能轻松地谈论生离死别?母亲那么清醒,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自己的儿女,也许那种与亲人分离的痛楚,比病痛本身更让人不堪!

  母亲去世那夜,月色清朗,寒意袭人。我正在郑州出差,接到电话,匆匆赶到母亲床前,此时她已经气若游丝,处于弥留之际了。我握着母亲的手,泪如泉涌,多么希望母亲能开口说话,让儿女知道她有什么交待,又有什么不舍?母亲走后,我一直觉得她似有话没有来得及说,大抵因为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太短了吧!往事只能追忆。我怀念母亲擀的杂面条的味道,怀念母亲呼唤我们乳名的声音,怀念母亲长夜里油灯下的唠叨……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岁月可以复制,多想再看母亲一眼,哪怕只是一分一秒!

  母亲,是留给我们的一部家书,值得永生阅读,书中有白发,书中有皱纹,书中有风雨,书中有春秋,书中有我家上下几代人的欢乐与哀愁。母亲,是见证儿女童年的那个人,母亲走了,我们便觉感情失重,她是我们的家、生命的根、精神的窝、亲情的源啊;母亲走了,化作儿女眼中的泪水,这泪,使我们凝结得更紧了。每逢清明节或母亲的祭日,我们兄弟姐妹相约来到父母坟前,焚烧纸钱,摆供上香。这一刻,时间似乎穿越了阴阳两界:在我们心里,母亲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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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母
《老子》晋京感赋
春夜思(外四首)
沙颍文艺
春风大雅 清芬可挹
也说“白加黑”
印象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