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二月二,我都会陪着母亲到淮阳赶庙会。
二月二的庙会真热闹啊!是一进入县城就能感受到的红尘万丈的热闹。各种满载着人的车子从四面八方开来,从中原大地上一个又一个的自然村落开来,从周边城市里一趟又一趟开来,在进入太昊陵的街道上汇成一股股欢快的、打着旋的奔腾的溪流。
路边的诱惑很多,跟着大人赶会的孩子眼睛粘在早点摊上下不来。那新出锅的冒着热气的包子,仿佛在向路过的行人招着手;那烤得焦碌碌的烧饼圆圆的,一个贴着一个歪着站在烧饼炉上,上面布满密密的芝麻,炉子上煨着豆腐皮和剥了皮的鸡蛋;胡辣汤咕嘟嘟冒着泡泡……啊!每一样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大人们大手一挥慷慨解囊,尽早把小孩子的肚皮打发得饱饱的。再给女孩子买个卡通的气球在手里牵着,给儿子买上一把木制的青龙偃月刀,或者充气的金箍棒。小家伙一路耍得虎虎生风,别提多威风了。
二月的春风鼓荡着杨柳的青枝,好像要偷偷听一听赶会的人们说些什么?天空有时候蓝汪汪的,照得龙湖的水荡漾着一波一波蓝色的水纹,云朵都到哪里去了呢?有时候太阳又失去了踪迹,是云儿聚起来遮住了吧?有时候春雨一阵又一阵飘落下来把街道打湿,透出春天里的乍暖还寒,可是却挡不住人们奔向太昊陵的脚步。甚至,没有一双脚是迟疑着不知迈向何方的,对呀!从二月二到三月三,每天都有二十多万人来这里上香呢?最多的时候,太昊陵一天接待了八十多万朝圣的人们!
烟波浩渺的龙湖也有记忆吗?今天的湖水与6500多年前的是否还一样清澈?微风吹来阵阵清凉,荡起的波纹还记得伏羲氏从阆中走来时矫健的步伐吗?湖水中年复一年的红莲、白莲、碧绿的莲叶、清香的莲子都曾供养过伏羲氏吧?冬日白茫茫的芦苇是否曾经被打成草鞋穿在他的脚上,跟随他一步步丈量这方水土,静静地观察蛛网是怎样网住了飞蛾,随手将漫长的葛藤编成渔网捕鱼、捉鸟、狩猎。那曾经是一个人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时代,血缘关系混乱,那也是一个人类羞耻心萌芽的时代。是伏羲氏自认为风姓,帮助族人定下姓氏,告诉他们同姓不婚,制定下男婚女嫁的传统,人类从此以父姓为姓氏,进入了父系氏族时代,升起人类文明的第一缕曙光。可是,上古时代的人们,赤手空拳、面对神秘莫测的自然和凶猛的野兽,每天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十万个为什么?作为三皇之一、五帝之首的伏羲氏,时时注视着天地的变化,日月星空、山川河流在伏羲氏的胸中涌动。启迪伏羲的白龟,身边的蓍草终于有一天让伏羲在画卦台上画出八卦:一画开天分阴阳,推演万物定乾坤。那个曾经混沌的世界为之分明,众生匍匐在他的脚边,向他顶礼膜拜。就像今天的人们,从乡村走来,从城市走来,从万水千山走来,一步步走近他长眠的地方――太昊陵。
我曾欣赏过天津泥人张的作品,形象生动、栩栩如生、颦笑自若、雅趣横生,完全能登高雅艺术之殿堂。只有淮阳的泥泥狗,充满着平原乡间的村野之气,那九头鸟、人面猴、草帽虎、独角兽、多头怪……荒诞离奇,造型古怪,亦神亦兽,黑色打底,用大红、白、绿、黄、桃红涂圆、画线、点点,鲜艳质朴,有孔,一吹就响,犹如诉说着远古洪荒的传说。据说有太昊陵就有了泥泥狗,泥泥狗是守护寝陵的“灵狗”,整个太昊陵随处可见,这大概是中国最草根的艺术吧?泥泥狗被赶会的人们买回来,孩子们一路“呜、呜”吹着回家去,把人祖爷的祝福带回家。
布老虎也是,红的、黄的,双头的、单头的,侧卧的、直卧的。均浓眉大眼,憨态可掬,据说带回家可以求子。
淮阳庙会既庄严肃穆又生机勃勃,既是中原大地上一场浩浩荡荡的全民拜祭,也是本地工农曲艺贸易交流的集中展示。演绎伏羲和女娲兄妹成亲传说的挑花篮,舞者多为老年女性。她们四人一组,一人打竹板,另外三人肩挑龙凤花篮翩跹起舞,是流传于太昊陵庙会的原始巫舞。作为豫剧大省的腹心之地,淮阳的庙会上怎么能没有唱腔慷慨激昂,响遏行云的豫剧?《陈州放粮》的故事百看不厌,在临时搭起的舞台上,铁面无私的包拯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听众们如痴如醉。
一座太昊陵,一座历史古都,一个充满现代元素的县城。年复一年盛大的庙会,二月二直到三月三。整个县城行走在历史的仪式里,既庄严神秘又热闹沸腾,既古朴雅致又充满现代气息。多少人来这里寻根问祖,溯本求源。试图探询伏羲氏的足迹遗泽,看一看孕育了陈风的故土,听一听风里是否飘过在陈绝粮的孔夫子的琴声,那波光粼粼的龙湖畔曾经有谁在月下起舞,唱着那首《月出皎兮》。宛丘、陈州、淮阳。6500多年过去了,历史的变迁,朝代的更替,都没能阻止人们对羲皇的祭拜。这种祭拜,更是一种对远古文明的膜拜和对生命本源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