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运华

　　北风在空中吹着尖细的响哨子，光秃秃的树枝被刮得前俯后仰。大路上干净得像是用嘴挨着吹过一样，路旁偶尔有刮断的细干树枝。过路人冻得缩着头，抄着手，嘴里嘘嘘地哈着气找避风的地方。

　　早饭是一锅热红芋和红芋面黑窝窝。饭后，母亲看着空荡荡的厨屋锅门口，又在发愁晌午没柴禾烧锅做饭。母亲对我说，你哥你姐都不在家，你就去拾点柴禾吧。

　　每逢深秋下霜树叶大量落下时，村里人都抢着用筢子去够树叶，争得像打仗一样。有好强的人半夜里就起来，借着月光，把西大路上的树叶搂成一堆堆，先占住，这样等于说他占的地方的树叶都归他了，别人不能再去拾。

　　现在是寒冬，树叶早被拾光，到哪里拾柴禾呢？母亲说，生产队牛屋外有个玉米秸垛，你去填一篮子，你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就是有人看见了也不会为难你，没柴烧，谁家也不能吃生饭啊。

　　父母都随队里上工去了。我穿着厚厚的棉袄，用一根布带扎在腰间，缩着头，扌汇上篮子，风刮在脸上生疼。生产队的牛屋就在村西头，玉米秸叶子在风中不停地摆动着，沙沙作响。我明白玉米秸属于生产队，来这里拿玉米秸不怎么光明正大，可没柴烧怎么办呢，有娘的鼓励我没感到害怕。

　　正是半晌午时分，因刮大风，天冷，队里玉米秸垛旁没人。我急忙从玉米秸垛上拽下一些，折断往篮子里填。我没多大力气，填不太多，玉米秸很快把篮子填满。我试着把篮子扌汇起来，很沉。扌汇不起来也要扌汇，晌午还要等着烧锅呢。我吸了一口气，拼命扌汇起篮子，腰弯得像虾米，趔趔趄趄地往家走。填满玉米秸的篮子像千斤石，压得我胳膊麻木酸疼。我想放下来歇一会儿，可一放下我还有力气再扌汇起来吗？我艰难地往前走，平时我一溜子便可跑回家，可扌汇着玉米秸，这短短的路程便变得遥远而漫长。

　　终于到家了，我把玉米秸倒在锅门口，空荡荡的锅门口一下子有了一堆柴禾。有了柴禾，便可看到灶膛里红红的可爱的火苗，左手呱叽呱叽地拉风箱，右手用铁火棍调弄锅底的柴禾，锅底角落里还有烧的红芋。调皮的火苗偷跑出灶膛，正好舔着悬挂在锅门上方的吊壶。吊壶底被烧得黢黑像老包脸，悬挂吊壶的铁条、木棍也被烟熏黑得发亮。掀开锅，锅里卧满一锅热气腾腾的红芋，蒸汽弥漫一屋，对面也看不清人。从远处看厨房烟囱上温暖的炊烟，袅袅地，细细地，缓缓地消失在空中。

　　能为家里做贡献了，我很高兴，有一种成就感。我随后又去一次，这次比第一次填的玉米秸要多，而且篮帮上也填满了。我努力地扌汇起篮子，两腿似乎不听使唤，歪歪斜斜地往前走，路上恰巧碰见村里来运的娘。来运娘惊讶地问我：“哎呀，你从哪里拾这一大篮子柴禾？”我没吭声。来运娘好像明白了，神秘地笑笑便过去了。

　　到家掏出柴禾，我拉起胳膊袖子，只见胳膊上刚才扌汇篮子处有几道很深的紫红血印。两篮子玉米秸能盖住半个地锅门口的空间。母亲回来后抚摸着我的头夸奖说，咱家这两天烧锅不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