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富岗

　　有一对夫妻经营一个绣坊。妻子的手艺精湛，她的绣品上飘飞的云彩总让人遐想到仙女的曼舞；火红的花朵常吸引来成群的蜻蜓和蝴蝶。

　　有一天，妻子问丈夫，这世界像锦绣一样天蓝蓝、花艳艳、水清清吗？

　　丈夫说，是的，如你的锦绣一样美丽。

　　妻子说，那么乡下的吴妈买了我们的绣品，都好多年了，为什么还不来还银子呢？

　　那是她嫁出三个女儿时买的，我们去找她的女儿吧，丈夫说。

　　他们坐着马车首先找到了吴妈的大女儿。吴妈的大女儿态度很不好。她说，银子我倒是有，可东西压根就不是我买的，我怎么能揽这档子事呢？

　　妻子的心里稍稍有些不是滋味。丈夫说，别灰心，我们再去找吴妈的二女儿吧。

　　“好像我出闺时是有那么一件绣品的，不过我可没留意，有没有那么一件绣品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它是从哪来的，是买的张家的还是李家的，是别人送的还是路上捡来的，我还真记不起来了。”当从吴妈的二女儿家出来，妻子的脸上和天空一样布满了乌云。

　　别难过！我们还可以去找吴妈的三女儿吗，丈夫说。他们就又坐上了马车。

　　“有这回事的，当时我妈买东西时，碰巧手上没有银子，是前街的大壮作的担保。”吴妈的三女儿记得很清楚。

　　是的，是这样的，妻子说。

　　“可前街的大壮去年去世了，这事还从哪说起呢？”

　　早晨他们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太阳才刚露脸，现在太阳已经完全隐到山那边了。除了颠簸劳累和难听的话语以外，他们没有别的收获。

　　吴妈嫁第一个女儿赊他们的绣品时，说是很快就能还上的，我们信了她。到了第二次拿绣品时还是赊，还保证要一起把银子还上的，我们也信了。嫁第三个女儿时她又来赊绣品，还找了人作担保，还说就算她还不上不还有她的三个女儿吗？可她们……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这样呢？

　　妻子拨了拨灯花，捏起针准备接着绣白云、红花和小河，她叹口气又把针撂在丝巾上，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丈夫说，别伤心！过几天我们直接去找吴妈。

　　那天，天不亮他们就坐上了马车。见着吴妈的时候，太阳的缕缕金丝已把大地装扮得光灿灿的。

　　吴妈老得快不是那个样子了，腿脚行动起来都不太方便，看起来挺穷苦的，屋子里的米缸已经快见着底了。

　　妻子悄悄对丈夫说，走吧，就别提绣品的事了，把我们的散碎银子再给她一些也行。

　　吴妈却站起来拉住了他们，从床上拽出来一个包袱，一层一层地解开。可把你们盼来了，这些年你们怎么就不来呢？绣品的事一直在我的心里惦记着，压得我怪难受的。没啥挣钱的本事了，就每天从三餐饭里挤出来一些，不过总算是攒够了。压在枕头下面有些日子了，可从没敢乱动过……

　　走出吴妈家的篱笆院的时候，妻子下意识地仰脸看了一眼天空，她觉得和她绣出来的一样美丽。

　　瞅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吴妈嘟囔了一句，这男人真是有毛病，自己拿银子给我再让我给他的妻子，还非让演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