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是我见过的长得最俊的,不仅人俊,而且歌声优美,只是身材较矮。特殊身材,加上俊脸好嗓,使小白在“香水有毒”歌厅红得像大歌星。每晚只要小白一出场,歌厅气氛会立即火爆起来。
小白和阿红相识是在一个晚上。小白照例连唱了两支曲子,走下台和顾客互动。坐在角里的一位红衣女子又一次闯入了他的视线。一袭红裙、一顶白色礼帽、一个黄色提包、一副墨镜、一支夹在指间的烟卷和保养得很好的皮肤,加在一起形成了她不停向四周弥散高贵和神秘的气质。很长时间了,几乎每晚她都会来,几乎每晚都坐同一个位置。
“那杯酒是给你准备的,当然是等你的演出结束之后。”红衣女子指了指对面的酒杯,酒杯里盛的是法国香槟。
“谢谢你请我喝这么正宗的法国香槟,遗憾的是我从来不饮酒。”小白再次走下台时,绕开众人的眼光,来到红衣女子的酒桌前,滑稽地爬到了她对面椅子上。
红衣女子笑了,伸手从包里捏出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轻轻放在小白面前道:“归你了!应该可以抵得上你几个晚上收入。”小白坐着没动。
他面前就又多了一摞百元票。
“一杯酒这个数,够了吧。”
小白抿着嘴,摇摇头,将两手一摊。
红衣女子没说什么,把手再次伸进包里又拿出来时已经有了一张银行卡和一把外币。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了小白面前。
小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瞅了瞅眼前诱人的东西又把它们一股脑地推回到了她面前。
冲着正调皮微笑的小白,她把酒杯一次又一次地举了起来……很快酒精让她脸上泛起了红晕。她硬着舌头和小白唠了很多……她说,她是个寂寞的女人,所以今晚她要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
她叫阿红,几年前为了弟弟妹妹能上大学,她来到了这个城市。“香水有毒”是她在街头露宿半个月后走进的第一个愿意收留她的地方。把挣到的第一笔钱寄回家里时,钱上洒满了她的泪水。她告诉弟弟妹妹,她是在一家服装厂工作,否则,她担心弟弟妹妹不要她的钱。她想挣够弟弟妹妹的学费后就离开。然而半年后的一杯酒改变了她的一切。
那个男人叫黑子,他经常来捧阿红的场。有一次他说他想单独请阿红喝一杯,并且把厚厚的一摞百元票摆在桌子上说,喝一杯酒就是这个数。阿红摇头,他接着又在阿红面前摆了一摞,又摆了一摞。
她想拿到这些钱后明天就离开,于是喝干了杯中的酒,接着眼前就模糊和迷乱起来。她想问他究竟给她喝了什么,嘴唇却不听使唤。朦胧里她看见他笑得很开心。他说,他喜欢在这里验证钞票的魅力,以往的那些女人,他是很少会出这个数的。
接下来,他又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待她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枕边放着那三摞钞票。
阿红哭了也闹了。黑子说,他在国外有一家很大的公司,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是真正喜欢她,他会对她好的。
以后的日子她就生活在那处别墅了,黑子一年中回来两三次。她定期给家里寄钱,依旧给家里说她在一家服装厂上班。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活着,或者活着是为了什么。她拼命花钱,拼命地花他的钱,这样她会得到一丝欢乐。她也想验证一下钞票的魅力,她选择了“香水有毒”,选择了小白。
小白将下巴抵在桌子上,专注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他似乎听明白了,她的絮叨其实是在抛却一种痛苦。
她弄不明白自己的验证是成功还是失败了。有凉凉的东西从她脸上滑下,落进酒杯里。
从此,小白成了阿红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也成了阿红大别墅里的常客。小白来到大别墅的时候,常常是阳光最明媚的时候。阿红会为小白烧她最拿手的家乡菜,和他一起给花盆里龟裂的泥土浇一些水,会给他讲她的弟弟妹妹有多聪明,会给他重复讲发生在“香水有毒”里的故事。
“我一直坚守着……我是想拿到那笔钱之后,明天就离开的。真的,请相信我……”说着,说着,阿红的话语就浸泡在泪和酒里了。
阿红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小白就做一个听众,直待她累了、困了、痛快了。
有一回,阿红照例烧了她最拿手的家乡菜,拿出法国香槟招待小白。
“我就要去国外居住了,黑子想要个孩子。他说了,只要我能帮他生个男孩,就可以取代他先前那个她的位置。”阿红举起酒杯说道。
就在他们的酒杯碰到一起的时候,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从外面闯了进来。那男人真狠,说了声“对不住了”,从腰里摸出一把亮闪闪的东西在小白脸上划了一下。接着传来另一个男人的笑声,是黑子。
第二天,小白接到了阿红的电话。阿红说她就要走了,去国外,黑子已经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
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体面人物踏着七彩灯光,迈进“香水有毒”的时候,里面又响起了小白的歌声。这一晚的演出,是小白向老板争取来的,他说虽然他的脸上多了伤痕,可他的歌喉没有毁。他说他不要报酬,就是想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再用心地醉一回,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城市。
小白唱得很投入,用嘶哑的歌喉、用澎湃的心、用沸腾的血。
一曲终了,小白眼前模糊了。在他的模糊的视线里,在角里那个位置,她静静地坐着,如一缕静谧的月光,她面前放着一杯酒,她对面放着另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