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潘金莲穿的衣服并不是满人的衣服,潘金莲穿的衣服是宋朝那种对襟开的衣服。这个时候,妇人将酥胸微露,她的胸啊,衣襟稍稍一拉就开了嘛,头发披下来盖住了半边的脸。头发也已经披下来了,衣服也半拉开了。脸上堆着笑容—又笑—就要说了,她说什么呢?她说风话了,风话就是“风月之话”。她说道:“叔叔,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的。有没有这回事呢?敢端的有这话么?”她就问他了,有一个唱的,叔叔养着一个唱的女人。这个话她明明是白说的,因为没有人讲这个话,是金莲自己捏造出来的。武松就说了:“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从不是这等人。”那个妇人就说:“我不信。”她不相信,然后她又说了:“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就气了,说:“嫂嫂不信的时候,只问哥哥好了。”那妇人道:“他晓得甚么!他晓得这等事,就不卖炊饼了。”哪等事呢?风月之事。
她讲完这个话,就不再去讲这个女人的事情了,又倒了一杯酒说:“叔叔,且请一杯。”连连筛了三四杯酒饮了。那妇人也有三杯落肚。
我算了一下,他们喝了七杯到八杯了。酒也喝进去之后呢,那个妇人也喝了酒,她就春心荡漾起来了,哪里按捺得住,只管把闲话来说。武松也知了四五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
武松在这个地方知了四五分,那么可见前面他已经知了一二三分。这一二三分的时候,武松在干什么?武松在从他嫂嫂手里接过杯子来喝酒。接来接去,一二三分的时候,武松并没有要逃走,可见在这个时候,他嫂嫂对他的调情,在一二三分的时候他是完全地接受。书里面写得明明白白,武松今天出现,再要赖也赖不掉。已经知道了四五分的时候,他只把头来低了。
一个好武松,我们说武松这个人,大虫老虎都打得死的人,四五分的时候你还不走,那个门又不是说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开了就可以走,他不走。
这个时候呢,酒喝完了。那妇人起身去烫酒,一壶酒喝完了,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钳来拨火。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来。
好,我们想一想,一壶酒要把它暖滚的话,如果不是在火上面烧,就是烫,像我们烫绍兴酒那样烫的话,起码要三分钟才烫得热。而且,因为是一个大雪天,你总不能说烫冷酒来吧。我算了一下,烫一壶酒的话,起码三分钟。这三分钟之内呢,武松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例如说,推开椅子,拿起自己的雪帽来,穿上自己的外套,开门,走掉。他可以,但是呢,他不这么做。他拿起一个火钳来,在那拨火,代表了武松他有了心思,但是他还是不走。三分钟在那拨火、拨火、拨火,他心里在想什么呢?这不就很奇怪吗,你怎么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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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