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租了一辆车,带我母亲回老家转了一星期。
第一天,他们把车停在老家的一条土路上。父亲给我打电话说:“50年前的一个雨夜,我腹部突然剧痛难忍。赤脚医生直摆手,说治不了,要我们自己想办法。你妈二话不说,借来一辆手推独轮车连夜上了路。一直走15公里土路才到医院。那时你母亲刚怀上你大姐。”这件事父亲终生难忘。
第二天,父母去看一棵果树。果树其实早就不在了,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就被砍了。电话里,父亲告诉我,果树是他们结婚第五年时种下的。困难时期,母亲偷偷将打下来的果子拿到县城卖,用攒下来的钱养活我们兄妹。
第三天到第五天,他们两人待在老屋里。一条规划中的道路,已经在老屋两侧开工了,老屋必须拆除。父亲抚摸着老屋里的旧家具,万般不舍。
父亲对我母亲说:“那根大梁,是你做代课老师那年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花了七块八。”母亲说:“那些椽子是你买回来的,为这,你在单位食堂里连菜也舍不得吃。”
第六天,父亲准备离开老家了。父亲说:“50年前,我把你抱进老屋,今天,我要把你背出老屋。”于是,母亲就听话地趴到我父亲的背上。父亲把我妈带到离老屋2.5公里以外的地方,那是一个新的居民点,全是漂亮的二层小楼。父亲和母亲在一个蘑菇亭旁边停下,肯定地说,就是这儿了。父亲从车里取出二胡,在亭子里找个地方坐下,为母亲拉了一曲《梁山伯与祝英台》。
第七天,父母要回家了。到小县城时,父亲让司机找到当年医院的所在地。医院早已经迁走,如今开着一家影楼。父亲心血来潮,对我母亲说:“我们结婚时连张像样的结婚照也没有,我要弥补你,咱拍一套婚纱照去。”父母牵着手走进影楼,母亲扭扭捏捏地,任由化妆师和摄影师摆弄,倒是父亲,一脸的坦然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