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语出宋代释道原所著《景德传灯录》中“竿木随身,逢场作戏”一句,原指旧时走江湖的艺人遇到合适的表演场所,就用随身带的竿木蒙上巾幔搭成台,当众演出。至今还记得小时候村中有白事,总会请戏班唱几天大戏,大多时候唱家乡的梆子戏。无论寒暑,男女老少总会在那一时刻聚在一起。老人们最热心,往往带个小板凳,领着孙辈占最好的位置;年轻人大多站在外围,三五成群边看边聊天。对村里人来说,观看演出过程中难得的相聚仿佛是种仪式,人们共同表达对死者的哀悼,对生者的祝福和期望。
本来,这些儿时的记忆已经随着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慢慢湮灭了,但读了庄雪婵的《逢场作戏》,儿时的众多记忆瞬间被还原。只不过,作者选取的研究样本不是梆子,而是江西的面具戏傩戏、川剧的火把剧团、山西的蒲剧、河北的影子戏和我们的国粹京剧。
这原汁原味中散发着呛人的生活气息——当今社会,偏远地区的人们出于祈求平安的共同心理,当地的戏曲仍有着浓厚的宗教色彩;从前靠着国家养活的演员们,在断奶后进入了自负盈亏、自生自灭的民间剧团;演出活动越来越少,观众在不断流失,艰难的处境中,还会有人愿意从事这一行当吗?
与此同时,开头描绘的场景在不少地区仍存留着,甚至看戏成了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那些靠着戏曲演出勉强维持生活的演员也热爱这一行,并在这个圈子中找到了归属和认同,怡然自乐。
作者试图探求这表象背后隐藏的东西。在她看来,戏曲中包含着千百年来规范中国人生活的“礼乐”的概念,例如在戏曲舞台上对忠臣良将的颂扬,对忠孝节义的推崇,对贪官污吏的嘲讽,都为现实中的情感提供了表达场所,这是一种集体表达,而这种表达又不会引起实际的社会矛盾。
现在,“逢场作戏”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且这种机会也大多集中在民间。很难说“民间”是怎样一种感觉,“非官方”的定义显然刻板而生硬,把这个词的意境破坏殆尽。就读过这本书后的感受而言,“民间”是一个阶层,是时代渐变中惯性最大的;“民间”是一种生活状态,它连接着不同时代的两端,在夹缝中生存但仍能够怡然自乐。即使是最古老的“民间”,也没有田园牧歌式的浪漫,因为它看起来总是落后的。但“民间”是充满了人情味和真实感的地方,那是社会发展的根基,是希望孕育处,是火种点燃的的地方,我们每个人都来自民间。当然,我们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就如儿时的情景不再。(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