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严歌苓没有写爱情,严格来说,是爱情在这部小说中的地位不似以往那么重要。但是,在这部以写实和讽刺为基调、以黑色幽默为行文特色的作品中,爱情被蒙上了一层理想主义色彩,仿佛喧嚣闹市中可供心灵休憩的桃源。文学作品向来讲究张弛有度,而且《赴宴者》中的爱情不仅能用来舒缓情节和情绪带来的紧张感,还因为对妻子的爱——在吃宴会时总想着带妻子也来享受一番,并冒险把这一想法付诸实施——才让人们多了一个原谅“宴会虫”董丹的理由。
其实,或许很多人从来就没有讨厌过这只“宴会虫”。小说的英文版书名《The Banquet Bug》,直译过来应该为“宴会虫”,意指那些在宴会上混吃混喝的人。总觉得若把一类人称为“虫”,即使不含贬义,也不会有多少善意在里面,例如蛀虫、寄生虫。而翻译过来的名字变成了“赴宴者”,很中国化的表述方式,不仅不再含贬义,甚至还能读出对一个个体的尊重。
私下以为,“虫”在这里也许是弱小的代名词。不变成“虫”,董丹可能终其一生也看不到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社会,看不到众多阶层和行业的潜规则。曾经的苦难让他愤怒,存留的良知让他想要反抗,但他生就是“虫”,柔弱的身体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无处隐蔽又无物依傍,倾其所有也无法改变什么;反倒是那些看似可以行走在阳光下的大人物,无论是某领导家的儿子,还是建筑公司的老总,谈笑间,就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硬着头皮去为别人的希望而写稿子的董丹,怎么都令人恨不起来。宴会的极尽奢华和董丹对寻常日子、对饥饿的回忆相互交织,建筑工人拿不到钱的愁苦与建筑公司老总一掷千金的豪迈两相映衬,无一不撞击着董丹敏感的神经,让人想起了诗圣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控诉。这时候的董丹,真的让人心疼。
不可否认,董丹的正义感更多地来自于他本身苦难的经历,这看上去让董丹无法高大起来。事实上,他本就不是个完人,所以才会偷偷出轨,才会伪造证件去看“人体宴”。对于“宴会虫”董丹,恨也好、同情也罢,其实都源于他掩饰不住的真性情和欲望。欲望人人都有,只不过程度不同,或者有的人不越道德雷池一步,有的人却早已不知道德为何物。更多的人,像董丹一样纠结在善与恶之间,邪恶时,会暴露出人的贪婪、欲望与自私,但就是那一抹永不消逝的善良,让我们原谅他。因为理解,所以宽容。
这部作品让人想起了清朝的《官场现形记》,不同的是,《赴宴者》的背景设定在一个更广泛的层面上,且有完整的故事构架。故事情节看似荒诞不经,但那种细腻的描写和对人性的真实刻画,又让人觉得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赴宴者》之所以好看,既归功于严歌苓对社会的关注和体验,同时也归功于她的文字——她的文字可以美得像诗,让人一瞬间迷失在了那种诗意的温柔中;可是,突然之间,又锋利得像把刚开刃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进去,血淋淋地拔出来,正刺中你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李宁)
跟自己过不去的严歌苓
对于一个功成名就的人来说,挑战自己的风险要大于常人。这不仅因为起点太高,还因为一次失败的尝试,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归零。
作为颇受好评与关注的著名旅美作家、好莱坞专业编剧,严歌苓无疑是成功的。即使没有体会过她20余岁崭露头角时作品中才华横溢的灵气,甚至没有读过她巅峰时期的《穗子物语》《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等,至少还能通过有她担任编剧的《少女小鱼》《梅兰芳》等影视作品来了解她。她几乎登上过所有台湾文学大奖的领奖台,她的小说也是众多一线导演的目标。
而用英文写作小说,于她来说还是第一次,能写成什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英文小说《赴宴者》是她对自己的一次挑战。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要为难自己?严歌苓说因为这会“使你的生命力突然达到更高的强度,或说浓烈度”。这一“过不去”,严歌苓竟意外地发现了“原来我也可以很幽默”。
近日,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这部小说的中文版。不管这部作品是否让作者的生命力达到了预期的强度和浓烈度,仅仅是这份“跟自己过不去”的勇气,就让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