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冷冷的手,轻轻拨动回忆的弦;星,闪烁微亮的光,温暖缓缓流过我心的清泪。亲爱的人,请让我守住这片刻的永恒,静静地想你。
看电影《人鬼情未了》时,几乎从第一分钟我就开始流泪,我的同伴们对我这种遏制不住的激动和哀伤无从理解,纷纷说我缺乏现代意识。我不做解释,因为我心已在瞬间和你的灵魂一起飘向遥远的天空。
泪眼模糊中,和你共处时那段美好的时光却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我迷茫的回忆中。
16岁那年,我和邻村的你考上县城重点高中,这在当时我们那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乡亲啧啧赞叹声中,骑上父亲为我买的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你带我一同踏上了县城求学的路。
高中生活紧张而单调。男女生之间几乎从不说话,我们私下里也从不谈论男女的事,十几岁谈这些在当时是件很丢人的事。我们不是一个班,因此我们平时见面很少。只在月假回家的时候,你会在县城西关约定的地方等着我,见我推车来到,你便接过去,把我们的行李一一绑好挂好,然后带着我一路驶往家乡的方向。那是我们高中时代最快乐的时光。
高考结束,我考上市里一所师范院校,你却意外失利,名落孙山。你放弃了复读,选择去部队当了一名军人。
我上学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你约我来到村外的小河边。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中,我们坐在河边草地上,很久很久,不说一句话。或许,是太多的话语积聚在心头,让我们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村头传来爸爸喊我回家的声音,匆忙中,你一把拉起我,鲁莽而热切地说:“等着我。”简单的三个字,我从中读懂了你的爱意。
多情的鸿雁不断地给我带来你的好消息。经过艰苦的新兵训练之后,你重新拿起了书本,开始向军校迈进的刻苦复习。一年后,你如愿踏进了军校的大门,而我信笔写就的一篇篇文章也不断地在报刊杂志上发表。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你从军校如期归来,那是我们整整分别两年后第一次重逢。依然是在村外那条小河边,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你第一次吻了我,热烈又兴奋。很久之后,你豪气万丈地说:“我要三媒六证到你家提亲,然后花轿响器把你明媒正娶进门。”我深情地看着你比天上的星星还亮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无边的幸福和感动。
第二天,你家便托了大队支书来提亲。大队支书的身份让我的家人很有面子,在他的说和下,我们按照当地的风俗,举行了正式的订婚仪式。欢聚的日子是短暂的。暑假结束后,我们又回到各自岗位,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
一年之后,我大学毕业,分回咱们的母校教书。可我却没有盼回日思夜想的你。你告诉我,你要去执行一个特殊任务,可能得几个月,暑假就不回来了。
新的工作岗位给我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和动力,在初为人师的兴奋和充实中,在牵肠挂肚的想念和期盼中,我迎来了你的第三个暑假。
开完一学期最后一个会回来,在我宿舍门前,我猛然看到一身戎装的你。相爱的人久别重逢,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你的眼睛仿佛燃烧着,把我一下抱了起来,我有些迷醉,在你滚热的手掌之下我酥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可突然间你放开了我,两眼一下子变得黯然无光。我不理解你的做法,可女孩的矜持又让我不愿开口向你询问什么。
回家的路上,像每一次高中时结伴而行一样,你带着我顺风而驶,给我唱起了那一首首熟悉的歌。遇到那段上坡的路,我说我下来吧,你说不用,能骑上去。可车到半路,你就骑不动了,豆大的汗珠从你的头上脸上往下滚。你苍白的脸上展开一个淡淡的笑,说可能是刚才喝了点冰水,导致急性肠胃炎犯了。我一边心疼地埋怨你,一边接过车子,要带你去医院。你坚决不让,说是老毛病了,回家让妈妈做碗蒜面条一吃就好了。
暑假里,你的情绪反复无常,对我忽冷忽热。有时候,你会把我深深搂在怀里,双臂紧紧地箍住我。而当我情意绵绵柔情似水时,你又一把把我推开,情绪骤然变得烦躁不堪。有时,你会一动不动地坐在我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你绝口不提约定的婚事,只告诉我,部队有规定,结婚会影响提干,你想把婚期推迟一两年。我虽然觉得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你的情绪让我有点受伤。我把种种疑问压在心底,在满腹的不舍和惆怅中,我送你踏上了回部队的火车。
我哪里知道,此时的你已是直肠癌晚期,做过一次手术后再次复发。你感觉来日不多,这次回来是向我告别来了。上次的几个月音信皆无,你根本不是执行什么特殊任务,而是在军队医院做肿瘤手术啊!
再次回到部队,你拒绝了住院,并且停止服用药物,直到昏倒在给战友义务辅导上课的讲台上。一个星期后,在异地他乡的部队医院病床上,你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星期天,我百无聊赖地从县城回到家乡,屋子里,爸爸正陪着你大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见我回来,你哥哥把一个军用挎包递给我,爸爸也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妮,你可要挺住啊!”
我打开挎包,一摞捆得整齐的书信上面,是我熟悉的你刚劲有力的字迹: “别哭,我最爱的人!只有你美好地活着,我死去的灵魂才得以安宁。”
“不……”大叫一声之后,我昏倒在爸爸怀里。
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能原谅你对我的隐瞒,哪怕是生离死别,你应该让我和你共同经历;我更不能原谅我的愚笨,竟然没有读出你目光之后深深的绝望。在撕心裂肺般痛苦中,我再次昏睡过去。
三个月后,我下了床,一个人走在村外的小河边。夕阳宛如过去的岁月一样悠悠沉下,把一层光彩涂抹在树木和天地之上。一样的绿树红花一空蔚蓝,一样的月白风清蛙叫蝉鸣。无望时我举头问天:“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和他如此相爱却又如此分离?”泪眼蒙蒙中却见遥遥天边,你倚在淡淡云际,耳边,你深情的歌声已经赫然响起: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疗伤的过程漫长而艰难。为了爱我的父母,为了美好而珍贵的生命,更为了你灵魂的安宁,我选择了坚强。我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可爱的女儿。工作的繁忙,家务的繁琐,让我很少有时间想起你,我只是在难眠的深夜才把你从心灵深处拉出来,温柔地和你说些什么。我的快乐、苦恼、成功、过失,我都请你和我一起分享。
或许,你就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那枚标本,珍藏在我的一段轨迹当中。要走的路很长很长,没有你的日子,我要走得更好更好,这一切只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别哭,我最爱的人!只有你美好地活着,我死去的灵魂才得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