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家三代同堂,四口人挤在四十几平方米的平房里。屋里被家具挤得密不透风,如杂货铺一般琳琅满目;房外不远处便是新建的公寓楼,干净清爽的玻璃窗闪闪发亮,时常刺痛老何的眼。眼睛被刺痛了,老何就在心里算:如果我们这块拆迁了,按政策,再加点钱,就能弄到两套房子,儿子一套,我们老两口再加上老母住一套,嗯!还不错。
但这“不错”是建立在“如果拆迁”的基础上的。
儿子二十几了,女朋友也谈了好几年了。按说两个人感情不错,也该谈婚论嫁了,但小何家没房子,连带着小何和女朋友说话始终觉得差了一口气儿,结婚的事儿就一直没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也没敢提。随着年龄的增长,女朋友已经暗示过小何好几次了,但小何每次都是装作没听懂。
一个星期一的早上,老何的早饭已经接近尾声了,豆浆喝了一碗,油条已经剩下拇指长短了,小何还没有起床。老婆悄悄告诉老何,儿子昨天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受了刺激了,估计还在难受呢。千呼万唤始出来,小何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样子让老何很是心疼,但表面不动声色,板着面孔道:“快吃饭,吃完饭还要上班!别迟到了!”小何喉咙里嗯了一声,没言语就坐下来吃饭。老何又看了他两眼,教训道:“精神点!没精打采的成什么样子!”
小何心里本来就不舒服,马上顶了一句:“没精打采的怎么了?有精神就有房子了?迟到怎么了?上几天班就能挣出个房子来?”
儿子顶嘴,老何气得不得了,这几句话又戳到了他的痛处,要命的是竟然没有话可以反驳,他只能一边生气,一边用手指点着儿子:“你,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小何不理这套,把碗一推,闷声闷气道:“您自己去上班吧,今天我不舒服,请假,不去了。”说着站起身来扭头走了。
老何气得胸口直疼,但毫无办法,叹了一口气,推自行车出门上班。刚刚走到马路上,一阵阳光刺眼,抬头一看,是不远处的公寓楼玻璃反光。老何突然间一阵急气攻心,摔倒了。老何这一病病了好几天,胸口闷得不得了,手脚无力。医生过来检查,什么毛病也没有,但老何就是站不起来。儿子已经过来赔过好几次不是了,老何每次都是点点头,不说什么就挥挥手让他走了。其实老何一点都不怨儿子,只是怪自己无能。
一个星期了,老何还没上班,单位的几位同事来看他。大家都知道老何家里的状况,对于他怎么病的,也都心里有数。但老何身体上什么病都没有,就是站不起来,让大家蛮关心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议论有没有什么偏方。同事小李心眼很活,说到偏方的时候,小李眼珠一转,对大家说:“我有一个好方子,药到病除,肯定能治好老何的病。”大家很好奇,小李只是笑笑,并不说是什么药方。
这天夜里,小李提着一大桶红色油漆就去了老何家,轻手轻脚地忙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早上,老何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墙上写满了大大的“拆字”,一骨碌爬起来就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