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是个特别能教育人的地方,这是我在守护一个危重病人半个月后的最大感触。
我的母亲突发心肌梗塞入院抢救,我们兄妹四人轮流陪护,我是老大,理应带头出力,就自愿担当了每天晚上的陪护任务。头几天,老母亲躺在急救室里,左边是脉搏、血压检测仪,右边是吸氧设备和输液架,护士每小时进来检查一次,家人更是紧盯着仪器上的数字,一刻也不敢懈怠。值一夜班,虽说主要就是坐在那里观察仪器和输液瓶,却比上班还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当然,最难受的还是病人,身上插满管子,躺在床上不能动,话也没劲儿说,清醒一阵儿,昏睡一阵儿。几天过去了,母亲病情大为缓解,护理等级降下来了,管子陆续拿掉了,陪护的负担也轻多了,不必要老在那儿盯着了。我就时不时来到走廊里和那些病号、陪护聊天解闷。
一个老板模样的病人,住院也有四个保镖跟着,屋里摆满礼品和花篮,隔两天就要清理一回。一个保镖告诉我,老板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才五十出头,已有众多家产,再婚又娶了一个媳妇比他小一半,孩子刚满周岁。可打拼的结果是,老板的心脏已衰老得像一个80岁的老人。做心脏造影检查后,医生说上支架已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进行搭桥手术。但病人身体太衰弱,无力支撑那么大的手术,得耐心养一段时间再说。即使手术成功了,病人也从此不能再过度劳累。每有人来看,老板就不厌其烦地叹息:挣那么多钱有啥用,真是后悔呀,劝你们也都悠着点,可别像我这样啊!
12床病人是个官员,大家都叫他厅长,其实是个副厅长,不过40岁出头就升到这个位置也够快了。一开始他还架子挺大,不愿和其他病人搭讪,后来也不得不转换角色,进了医院。都是病人,再大的官儿也得听医生安排。在走廊里和他打几回招呼后,渐渐熟起来,他也对我不设防了,既有几分炫耀又不无伤感地谈起他的身世和病情:32岁成功击败对手,当上副处长,36岁又费尽心机在几个副处长里脱颖而出,成功扶正;刚进不惑之年,就在和一个后台很硬的对手竞争中夺得先机,提拔成年轻的副厅长。可正当仕途顺畅、前途无限时,他突然胸闷住院,一检查,通向心脏的三个大血管堵了两个,只有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而且风险极大,以后出院也基本是个“废人”了。
他颇有些大彻大悟地说:你说这争来争去有啥意思,官当得再大,也挡不住无常索命。还是你们当老师的好啊,与世无争,自由自在,钱不多够花,权不大省心,落下一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