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雷

　　我和谢晖出生在同一个小镇，中小学同班。我们同年考进同一所大学，后分配到同一个单位工作。怎么形容呢，我俩关系比亲兄弟还铁。

　　谢晖在厅长秘书办，离厅长最近；我在厅图书馆，离图书最近。两年后，谢晖破格提拔为副科长，大家改口叫他“谢科”。我们在厅里经常见面，他仍然待我如兄，还不忘叮嘱：“你得叫我阿晖啊。”

　　两年后，谢晖升为科长，年轻的年长的都叫他“谢科”。在楼道碰到他，他亲热地搭着我的肩说：“照旧叫我阿晖吧。”

　　两年后，谢晖升为副处长，因为是厅长秘书，连副厅长也叫他“谢处”，更不用说一般处长了。有时在单位食堂碰到他，好多人围着他，我闪在一旁，谢晖眼尖，总能看到我，将我拉到一旁说：“别怕，想叫我阿晖就叫我阿晖。” 

　　两年后，谢晖升为处长，兼厅长秘书，事业如日中天。每个人都想方设法进入他的视线。那些比蛇还会“钻洞”的人提着礼品找到我，求我引荐引荐，我如实说：“我和他最多见面打个招呼而已，连一块儿吃个饭的机会都没有啊。”他们弄清我不是开玩笑，伸出大拇指说：“听说现在连他的父亲都叫他谢处，你还在叫阿晖，服了你啊。”

　　有次，我要去党办拿份急件，等了半天，电梯仍没来。我咬咬牙，走到厅长专用电梯门前，随着“叮咚”铃响，电梯开了，谢晖站在里面，就他一人，我僵住了。谢晖招手道：“进来啊———”我跨进电梯，嗫嚅道：“阿……谢……”谢晖拉下脸，批评道：“你不叫我阿晖，谁叫我阿晖啊？”我结巴道：“可……别人骂我……蠢……”谢晖打断我的话：“说不定别人别有用心呢？”

　　几年后，谢晖荣升副厅长了。大家都说，只要现任厅长上调，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他深居高位，我等平头百姓自然难见一面，然而毕竟同一个院子上班，我整日深恐碰到他。每次进出单位大门，我都暗自侦察一番，以免“狭路相逢”。

　　今天上班，天降豪雨，我突然想到家中窗台还挂着衣服，匆匆坐电梯下到一楼。这时，谢晖副厅长从车里钻出来，刚好瞟到我，我躲闪不及，喉咙里发出异常陌生的声音：“谢……谢厅长——”谢晖狐疑地看着我，我急忙说：“我是说，谢厅———”不料，一个我从不认识的陪同人员从人群中挤出来，将我拉到一旁，和颜悦色地说：“谢厅更喜欢听你叫他阿晖时颤抖的声音，还是叫阿晖吧。”